旅行泡汤,工作生活“失控”…心理热线来电增加,专家教你如何应对疫情焦虑

上观新闻  |  2021-08-13作者:黄尖尖

“张家界中高风险了。”小周翻看着手机新闻,感觉离自己还远着。几天后,湖北、河南、湖南、云南等地相继出现病例,他开始感到有些焦虑。8月2日,由于出现本土病例,他所居住的上海浦东小区封闭了。“糟了!”转眼间,自己已处在疫情漩涡的中心。

“我和A是牌友,而A的牌友B现在查出来是密接的密接,我会不会也被感染。”心理热线的那头,是一名来自扬州的40多岁女性,言语中充满了恐慌。“原本我不担心的,但现在又出现了‘毒株’,我觉得自己很危险……”

疫情反反复复,对很多人正常生活的影响是无形的,而这种影响,还来自心里。

去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后,上海在原有的“12345-5”心理热线基础上,开通了上海新冠肺炎心理援助专线“55369173”,专门接听与疫情相关的心理咨询。目前全平台上共有来自上海各区的200多名接线员,长宁区精卫中心的援鄂心理医生顾俊杰是其中之一:“最近接线量明显增加了,除了上海本地的电话,还有很多是从南京、扬州等地打来的。”

来电者中有医护人员,有正在酒店隔离的人,有普通的白领、学生、夫妻……“新冠疫情发生了一年多,对大部分人来说也相当于经历了一次‘心理教育’。”新一轮疫情的反复,让公众心里的应激机制再次扣动了“扳机”,但这一次,大众的心理已经发生了改变。

顾俊杰正在接听心理热线。

居家办公“一时爽”,时间长了却出问题

小张所在的公司位于浦东川沙新镇的心圆西苑小区旁边,小区被列为中风险地区以后,公司出于安全考虑,决定让所有员工居家办公。

而他的担心并不在于居家办公,“我担心公司会裁员。因为一段时间大家居家办公,会让公司意识到维持运作并不需要这么多人。”

另一边,自然也有人对居家办公叫好。“终于不用每天挤公交上下班,终于可以在办公时间一伸手就够得到床了!”然而,时间一长,这种状况又开始让人受不了。

居家环境和正式的工作环境下,人的精神状态完全不一样。“办公桌就在床头,做完一个活儿,躺到床上玩会儿手机,刷一下抖音,不知不觉,三个小时过去。起身叫个外卖,边吃边看个剧,一天过去。”

“刚开始,有的人会很依赖这种舒适的感觉,但一旦这种状态成为常态,反而会让人焦虑。”顾俊杰说,有的来电者甚至已进入白天和黑夜颠倒的模式。有一次,他在凌晨两点钟接到咨询电话,对方称自己刚忙完一份计划书,却感到心里很慌:“这种状态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啊……”

也有十分适应居家状态的人,在家舒坦惯了,某天突然接到公司电话:“居家办公结束,明天回来上班。”这无疑是一个让人崩溃的消息。这时,有的人索性辞职:“我要去换一份可以在家办公的工作!”

旅行计划泡汤,异地恋变同一屋檐下

杨浦区精卫中心开设的心理热线,疫情后变成了面向全国的24小时心理援助热线。在最近接听的案例当中,亲子家庭和夫妻矛盾的个案最为突出。

小艾是一位社区医生,从去年到现在,每到假期就赶上疫情防控加班的她,已经很久没有带孩子出去玩过。这个暑假,她早早地向单位请好了假,准备一家三口去云南旅游。两个星期前,她沮丧地回去销假:“行程取消了……”而比起自己的失望,更让人难受的是孩子的失望。

还有的已出游家庭被困在外地隔离。无法赶在8月15日前回沪,就意味着无法和其他孩子一起正常开学。

“在这一系列不可控事件面前,父母作为大人具有一定的应对和调节能力,但是孩子没有。”负责热线工作的杨浦区精卫中心医务社工邹坤良说,很多时候往往是孩子的焦虑加剧了父母的焦虑,而这归根结底是亲子之间的沟通问题。

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亲子矛盾,在疫情中会被放大和激化。

有学生打电话来:“我妈平时忙得要命,几天见不到人,这段时间她在家办公,各种看不惯我,每天几点睡觉要管,连喝水的杯子放在哪里都要管……”

类似地,一对年轻夫妻从谈恋爱开始就是异地恋,结婚后又各自经常出差,这次疫情让他们俩真正地24小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厨房怎么收拾,毛巾挂在哪里,牙膏怎么用,生活细节中无处不充斥着两种不同生活方式的碰撞。

这些摩擦看似和疫情没有关系,却由疫情所引发。大环境的变化打破了原有生活的平衡,人们在努力寻求新的平衡过程中,很容易产生不确定或待确定的感受,这是焦虑的来源。

心理沙盘,被广泛应用于儿童与亲子心理治疗。

后疫情时代的焦虑,一种“失控感”

年轻小伙阿乐这段时间经历了戏剧性的一幕。“去国外工作是我等了很久的机会,这次正好有一个工程项目,我是鼓足了勇气才去的。”没想到刚到达当地,阿乐就开始发烧、拉肚子,工程项目一天都没有参与上。后来,当地暴发疫情,同行的人都全数回来了,通过机场直接转运到了隔离点。

在隔离点的每天,阿乐接受了多次核酸检测,虽然每次结果都是阴性,但他依然深度怀疑自己染了病。“我一到当地就发烧了,到现在还在拉肚子,肯定是感染了新冠。”他认为是核酸检测没有测清楚,多次打到热线来求助。

热线的心理医生告诉他,拉肚子等症状,可能是一种心理问题的躯体化现象。“身体上没有问题,但怀疑自己有病的焦虑情绪通过躯体表现出来了。”

阿乐的焦虑不仅源于对病毒的恐惧,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失去工作机会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我还年轻,要身体好了才能回去上班。”

“我理解你这次出去工作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但结果并不如人意,疫情让原来的计划偏离,这时你需要做的是去适应这种变化。”多次的电话交流,让他感受到被理解和支持。

“这一阶段的公众焦虑和去年是不一样的。”杨浦区精卫中心的公卫医师胡嘉说,去年疫情刚暴发时,大家关注的焦点是自己会不会感染,每天盯着病例数、死亡数,焦虑来源于对病毒的恐惧。而这一波疫情下的焦虑则是源于一种“失控感”。

旅行计划泡汤,等待多年的工作机会告吹,既定的生活轨迹被打破,会带来“失控感”——想做的事情不能做,计划内的一切变得不再确定,一下子对生活失去了掌控力。在后疫情时代,人们更希望的是改变当下状态,更关注未来的生活如何继续。

隔离点内外,孩子语言不通,母亲无人照顾


疫情之下,集中隔离点是心理焦虑个案最集中的地方。

最近,心理热线接到一位在隔离点里打来的电话。

来电者是一位从加拿大回国的单亲妈妈,她的父亲刚刚去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上海。在隔离过程中,她和孩子分在了不同的地方。眼看着隔离即将结束,却因隔离点内出现阳性案例,她的隔离期要重新计算,而两个孩子已隔离满期可以回家。

在隔离点内,她每天都和工作人员吵架,争辩制度的合理性。在多次沟通无效后,个案转到了顾俊杰医生手里。

“这是一位在悲痛当中的单亲妈妈,她没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家里有一位80多岁老母亲无人照顾,而两个孩子中文不好,独自出去后与人交流困难。在遭遇了居家隔离申请被拒绝,和孩子分隔两地,隔离期加倍等事件后,彻底把她击溃了。”

在最初的50分钟聊天过程中,顾俊杰只是倾听她讲述自己的苦处,同时肯定她的心理需要。“其实制度和规则她都理解的,只是在这一路,她感觉自己接收到的都是别人拒绝的信息,没有人给她理解。”后来,等她积压的情绪慢慢消化掉,就再没有打过热线电话来。而隔离点也帮助联系了她所在的居委会,让社工给她的母亲和孩子提供帮助。

“大部分的咨询者其实都只是缺一个情感宣泄的出口,需要得到被理解的认同感。”

要早睡早起?要“戒手机”?

去年援鄂回沪后,顾俊杰自己也经历过隔离时期的心理焦虑。“在隔离点和你放假宅在家里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前者是主动不外出,后者是被动地不能外出,只能通过互联网与人交流,这会带来强烈的不真实感和失控感。”

集中隔离告知书。

如何去对抗心理上的焦虑?心理医生给出了几个建议。“首先一定要作息规律,不管在家办公还是出门上班,即便作息因为疫情原因而做出了调整,也必须规律。”

何谓规律,就是如果你习惯了早睡早起,那么请继续坚持,如果你习惯了深夜办公,也请你每天都在同一时间作息。“做到规律就是绝对不能随性,随性发展下去会慢慢导致事情失控,产生焦虑。”

“我妈总是一边看手机,一边叫我不要玩手机,我爸经常一边打游戏一边叫我去看书。”有孩子打电话来说。

疫情大大增加了电子产品使用时间,手机成了人们最主要的排遣方式。但心理医生指出,手机看多了,人的意志力就会被消磨掉。

“每刷一个30秒的手机视频,人的兴奋点就会被激发一次,长此以往,大脑习惯了这种被动的激发,就不再需要主动寻找兴奋点,主观意志力会被慢慢地消磨掉。

最后就是接纳自己的情绪。“听说航班被取消了,很生气,这是正常的。每个人都有情绪,不要过分压抑自己,在不伤害自己和他人的情况下适当释放情绪,或者尝试听音乐、看书、做运动来转移注意力,都可以达到缓解焦虑的效果。”但医生提醒,如果难过焦虑的情绪持续太久,还是要寻求专业人士做心理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