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陪我长大,现在我陪她变老”

武汉00后大学生带着阿尔茨海默病奶奶上大学

中国青年报  |  2022-04-13作者:胡林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雷宇


    每天上午下课后,张蒙总是第一个跑出教室,直奔校门外的“家”中。

    这个19岁的大男孩,会在半小时内给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奶奶做出一桌可口的饭菜。就像小时候每天饭桌上,奶奶总能惊喜地变出他喜爱的菜肴一样。

    这是一场爱的奔赴。当年在奶奶身边长大的留守男孩,开启了一段反哺旅程。

    张蒙是武汉交通职业学院2020级新能源专业的学生,在他读初二时,奶奶就被查出患有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症)、高血压、糖尿病等多种疾病。6年过去,从读初中到考上大学,张蒙辗转孝感、武汉求学,走到哪里都把奶奶带在身边。

    张蒙老家在湖北汉川,小时候父母离异。父亲常年在外奔波,张蒙从小就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尽管失去了父母的陪伴和温暖,可爷爷奶奶给张蒙的爱一分也不少。

    张蒙读小学二年级时,父亲远在深圳,爷爷奶奶做主卖掉老家汉川的房子,买下孝感市实验小学的宿舍,把他转入这所孝感市师资条件最好的小学。宿舍里,他的玩具常常堆满墙角,“小时候只要是我想要的,爷爷奶奶都会满足。”

    张蒙的爷爷曾在老家的初中教语文,奶奶教六年级数学。每天放学后,爷爷奶奶会给他辅导功课,日子平淡而温馨。

    张蒙记得,有一次夜里他不小心从床上掉了下来,头被摔得特别疼,奶奶和爷爷轮流抱着他,给他揉了一晚上。小学五年级时,他发育过快导致心口疼,老人带着他跑遍了武汉各大医院。

    张蒙初二那年,爷爷意外摔倒造成外伤脑出血。年少的他为父亲分担,帮忙给爷爷送饭、洗澡。爷爷住院9个月后去世,正值张蒙中考前夕,他的成绩一落千丈,上了当地的一所中职。

    此时,奶奶也被查出有阿尔茨海默病早期症状。爷爷的去世让奶奶深受打击,病情加重,加上患有高血压、糖尿病,每天要吃药维持。

    父亲是家中的经济支柱,要外出挣钱养家。从初三开始,张蒙就带着奶奶上学。好在上学路程不远,步行就可以到技工学校。读中职时,祖孙俩还可以相互照应。

    2020年9月,张蒙考上武汉交通职业学院2020级新能源专业,他作出决定:带着奶奶去上大学。

    张蒙和父亲商议,在学校对面的小区租一套房子,“楼层不高,既方便奶奶出行,价格也实惠。”小区距离学校只有10分钟路程。父亲的业务转移到孝感,周末放假也会赶过来团聚。

    张蒙的日常生活从清晨6点半开始,叫奶奶起床吃药,做早餐,陪着奶奶吃完饭,洗碗,然后为奶奶打开电视,调到她喜欢的电视频道,再去上学。

    奶奶今年72岁,随着年龄增大,症状越来越严重,有时电饭煲煮着饭,正准备吃的时候,才发现米饭是生的,原来是奶奶把电源拔了;有时她也会莫名把浴室洗澡的热水器给关了。“我最怕的是,哪一天她不记得我了。”张蒙说。

    为了提醒奶奶按时吃药,张蒙在手机里设置了多个闹钟,在透明药盒里提前把药装好,贴上标签和吃药时间。

    到了晚上9点,张蒙就会提醒奶奶洗漱睡觉,然后他才有时间看书温习功课。

    和身边很多同学相比,张蒙的大学生活少了一些悠闲,多了几分紧张和条理。

    他学会了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缝缝补补……为了节省时间,每次去菜市场,他都要计划好一次买几天的菜。爱钻研科技的他还下载了一个App,有些菜放进微波炉,用手机就可以远程启动,走到家饭菜就熟了。

    周末或节假日空闲,张蒙会陪奶奶去学校附近的黄家湖边、东湖绿道散步。他说,陪奶奶聊天有助于缓解病情。

    转眼间大学生活过半,张蒙也有遗憾。课余时间有限,他没能加入任何兴趣社团,也没有参加大型活动。学校的职业技能大赛,他至今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多年来的生活磨砺,让张蒙学会了顺其自然,专注当下,努力做好自己喜欢的事情。

    当年中考前夕遭遇人生变故,没法读高中考大学,他就去读了中职,选择了喜欢的汽车专业。后来他又报考技能高考,进入新能源汽车专业。

    这个从小爱拆玩具、喜爱汽车的小伙子,关注了许多汽车行业的资讯平台,每次只要谈到车,张蒙总能一下变身同学们中的“专家”。班长王琦说,在专业课上,张蒙永远是最活跃的那一个。

    从中职到大学,王琦一直与张蒙同班,“他为人特别仗义,对于有困难的同学,都会主动帮助”。

    中职毕业聚会时的一幕,让王琦至今记忆深刻。那晚一名同学突然生病,医院急诊要交1000元,大家一时间凑不出来。张蒙立马跑回家中,跟奶奶商议拿出仅有的现金送到医院。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进出校门需要审批,张蒙带着奶奶上大学的故事才被学工老师获悉,学校专门为他开了“绿灯”,身边的同学纷纷为他点赞。

    今年9月,张蒙就将升入大三,开始毕业实习。他计划,毕业后进入汽车4S店从事汽车修理,“先踏实学几年,把技术练好,争取未来能自己开一家店”。

    生活的历练,早早褪去了19岁少年身上的稚气。他坚信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陪在奶奶身边的时光永远快乐。“曾经她陪我长大,现在我陪她变老。”

    本报武汉4月12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