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李明炎

2022年2月19日,乌克兰东部地区,实拍当地前线士兵日常生活。视觉中国供图
替欧洲挡刀,乌克兰危机是欧洲“战壕”东移
历史上的波兰可谓是“命途多舛”,自建立之初,就作为欧洲的屏障承担着“东方的压力”。从蒙古到沙俄,波兰一直处在欧洲“战壕”的第一线。直到18世纪后半期,波兰终于支撑不住,遭到俄罗斯、普鲁士与奥地利三国分三次瓜分。俄罗斯夺占的领土约占原波兰领土的62%,普鲁士夺占约20%,奥地利夺占约18%,作为国家的“波兰”不复存在。而后的一百多年,无论是拿破仑时期还是一战,波兰这一近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一直是西欧与沙俄交锋的“主战场”。二战后,苏联控制下的波兰更成为了“华约”对抗“北约”的“桥头堡”。
“欧洲宪兵”与欧洲的冲突是地缘政治中的“结构性矛盾”,波兰在这200多年里历经数次瓜分,各国军队打仗与数百万民众流离失所成为这片土地的常态,让人不得不感慨身处夹缝地区的无奈。
东欧剧变后,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影响力在不断减弱。波兰终于顺利拥入了欧洲的怀抱,先后成为“北约”“欧盟”的一员。此时俄罗斯尝试过融入欧洲,可无论是叶利钦还是普京早年的尝试都未能得到积极回应,因为一旦失去俄罗斯作为对手,北约存在的意义和必要性将大打折扣,“统一的欧洲”是美国不愿意看到的,西欧对美国的重要性不亚于东欧对苏联的重要性。
此时乌克兰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了“北约”的视野中。作为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乌克兰从建国之初就有“脱苏入欧”的强烈意愿。乌克兰不仅是独联体中仅次于俄罗斯的军事和经济大国,更是俄罗斯出口欧洲天然气管道运输的重要中转站和抵御北约战略压力的缓冲地带。黑海也是俄最重要的出海口和对中东及地中海发挥战略影响的重要基地。波罗的海三国已经加入北约,已经让莫斯科失去了东欧这道战略防御屏障。如果乌克兰再倒向西方,俄罗斯就将完全暴露在北约的威胁之下。

地图显示了天然气通过管道和港口进口到欧洲。视觉中国供图
1995年5月,美乌签署了《乌美合作、友谊和伙伴原则宪章》,美承诺保证尊重乌领土完整、主权和边界不可侵犯,并资助其参加北约“和平伙伴关系”计划。1997年5月,北约与乌克兰签署了《特殊关系宪章》,规定在乌克兰认为其领土完整、政治独立和安全受到威胁时,可立即同北约磋商。在21世纪初,基辅再次对莫斯科采取抵制立场,并牵头在独联体内组建具有离心倾向的“古阿姆”集团。
在“9·11”后美国主导的反恐行动取得成绩后,21世纪后的第二个十年,作为北约存在的最大理由,俄罗斯的生存空间越来越逼仄。北约可能觉得波兰已从“边缘地区”变为了“核心地区”,还需要一个边缘地区充当对俄的“战略缓冲国”。而乌克兰,就是美国为了绑住西欧而必须选中的“战壕”,其自身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为“民主”献祭,乌克兰危机是制度选择的失误
民主是个好东西,但需要警惕什么样的民主是适合自己的东西。自独立以来,乌克兰曾一度深陷“制度万能论”的怪圈中,认为“民主”是破除一切难题的“灵丹妙药”,可惜这世上没有这种一劳永逸的好事。在对制度失望后,乌克兰甚至破罐破摔、颇具戏剧性地选举了一位饰演过“总统”的喜剧演员当“总统”。让人不禁发问:当眼中只有“民主”与“制度”的同时,那些真正生活在乌克兰这片土地的“人民”在哪里?他们这20年来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在评价“西方民主制度”这个药方前,要先看看乌克兰这个国家都得了什么病,出了哪些问题?简而言之,乌克兰国内有族群、经济与军阀三大问题阻碍着国家的统一与发展。
族群问题是“历史的玩笑”。1954年,刚刚坐稳苏共第一书记的赫鲁晓夫在“俄乌结盟300周年”庆典上,做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历史决定:将原属于俄罗斯的克里米亚,作为“恒久友谊的象征”,赠予给自己具有深厚感情的乌克兰(赫鲁晓夫曾长期担任乌克兰第一书记)。这在当时看来,只是苏联内部无伤大雅的“左手换右手”,领导们每年照样在克里米亚度假。
有人指责这一决定是赫鲁晓夫一时的“头脑发热”。其实也未必,当时建设从卡霍夫水库到第聂伯河的水库与运河,作为半岛链接大陆的一部分,克里米亚划拨乌克兰更好管理。另外,赫鲁晓夫更需要乌克兰精英对其政治上的支持。在1957年苏共中央全会上,被几乎所有领导层群起而攻的赫鲁晓夫能顺利渡过难关,保住执政地位,乌克兰的支持至关重要。然而,当时的苏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作为“左膀右臂”的乌克兰会从苏联分裂出来,臂膀都没了,手能安在?1991年,具有苏联大量工业基地与核武器仓库的克里米亚从法律意义上脱离了莫斯科的控制。
位于乌克兰东部的克里米亚曾是俄罗斯领土的一部分,克里米亚人也大部分都是俄罗斯族人。民族不同、语言各异、身份认定不一,注定了生活在一起有诸多不便。历史上西部乌克兰人大多信奉天主教,俄罗斯人信奉东正教。历史文化差异使乌克兰东、西部地区和人民在精神与物质生活习惯上分别亲俄罗斯和亲欧洲。
族群的问题阻碍着乌克兰作为一个现代国家的统一性,也是2014年克里米亚独立的根源。而西方的“民主化”恰恰给了克里米亚独立的空间和渠道,加大了乌克兰分裂的可能性。通过“民主制度”,俄罗斯族拥有自己的政府组织与公共活动空间,进而能更激进地表达自身的分裂诉求,最终通过俄罗斯的支持,在客观上实现了独立。

2021年10月18日,克里米亚地区,俄罗斯黑海舰队联合俄南部军区部队正在克里米亚地区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视觉中国供图
发展问题是持续的焦虑。贫困是大部分原苏联国家的普遍问题,在所有发生“颜色革命”的国家里,贫困都是发生社会革命的重要背景。乌克兰还跟其他东欧国家有所不同,乌克兰曾被称为苏联的粮仓,有雄厚的工业基础,又有良好的农业条件,只是在独立后的乌克兰陷入了长期的经济衰退。从1992年到1999年,乌克兰国民生产总值下降75%,约70%的人生活在贫困线下,这个原本文化发达、生活富足的国家,却有数百万人背井离乡,到俄罗斯和其他国家去打工,民众怨声载道。
本是苏联工业最发达和富裕的地区,如今却沦为独联体中表现最差的国家,2018年人均GDP只有俄罗斯的26.3%,乌克兰东部的俄罗斯人看到自身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被原不如己的俄罗斯境内公民远远抛在后面,分离主义情绪怎么可能不蔓延?
军阀初现是财阀的延续。自乌克兰独立以来财阀就不断的介入政治,从2004年还是“糖果大王”的波罗申科资助尤先科发动所谓的“橙色革命”;还是在2014年街头抗议斗争的白热化阶段,寡头费尔塔什利用他所掌握的电视频道播放独立广场的血腥画面,将亚努科维奇置于困境;而一直支持亚努科维奇的乌克兰首富阿赫梅多夫因为害怕西方制裁而抛弃了他,最终导致亚努科维奇的下台。当财阀作为干预政治的力量在美俄之间“选边站”的时候,国家的分裂就难以避免了,而当财阀开始组织军事力量的时候,国家的分裂就必将暴力冲突的形式产生。
按照韦伯的定义,国家是“在一定疆域之内(成功地)宣布了对正当使用暴力的垄断权”的团体。哪怕部分地区的民众出现了分离主义倾向,只要掌控着暴力的垄断权,也很难在法律程序之外进行分离。
然而,在乌克兰政府军发动收复东部的战争中,由于战事不利,使得右翼的准军事组织参与进来并逐渐壮大。这些准军事组织实际上是乌克兰私营公司的私人军队,由经济寡头掌控并提供经费。
如此一来,那些寡头可以凭藉手中的武力,与基辅中央政府分庭抗礼。2015年3月,担任乌克兰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州州长的科洛派出武装人员直接占领乌克兰国有石油公司基辅办公室,几乎视中央政府如无物。当财阀可以组织军事力量的时候,就开始向“军阀”过渡,最终一旦形成军事-财政体系,并有了自己的地盘,就是实际意义上的“独立王国”。
权力斗争失控,政客缺乏担当精神
历数乌克兰独立以来的6任总统,无一不是充满争议而且晚节不保。而且不是“深度”亲美就是“深度”亲俄,甚至2005-2010年担任总统的尤先科妻子还在小布什政府供职,一度被媒体称之为“美国女婿”。
一个国家的主政者,必须要为本国利益负责。乌克兰隔壁的哈萨克斯坦还知道在美俄之间持“等边外交”。在地缘政治上作为“战略缓冲国”的乌克兰怎么可能当得了“墙头草”。这个道理,乌克兰的历任总统们不可能不明白,只是根据已经披露的公开消息,他们都或多或少因为自己的“小算盘”而选择“装糊涂”。
乌克兰首任总统克拉夫丘克是“亲美派”的鼻祖,在80年代就与美国暗自接触,促使乌克兰成为第一个“反苏”的东欧国家。同时出于让乌克兰能顺利加入“北约”等考量,他甚至不惜放弃乌克兰境内所有的核武器,让乌克兰成为一个“无核国家”。纳了“投名状”,美国却翻脸不认人了,没有了核武器的乌克兰已经是“鱼肉”,其自身的意愿已经不再重要,而这片地区尤其是克里米亚对俄罗斯至关重要,美国犯不着再去刺激俄罗斯。
克拉夫丘克自以为自己聪明,但其实是犯了相信美国作为灯塔这套叙事的幼稚病。他放弃了所有的核武器,让乌克兰再不可能举足轻重,并大力推进私有化,让乌克兰开始出现经济寡头,乌克兰人民其后数十年的流离失所、“欧洲子宫”(大量年轻女性被迫至中西欧“工作”)已可以预见。
1994年,克拉夫丘克黯然下台。接替他的库奇马反而是乌克兰总统里唯一的明白人。库奇马于1995至2005当了10年总统,政治局势平稳,在第二任期期间经济也有了恢复起色。其执政的关键就是在美俄之间奉行平衡政策,尽量两不得罪,其自身也不和任何外国势力做利益捆绑,避免让自己成为某个势力的“代理人”。
然而库奇马缺乏普京或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的“硬汉”实力,对内难以整合各方势力,对外不敢在原则问题上和霸权主义硬碰硬。2004年,在美国一手操办的颜色革命下,他宣布“不再竞选”,隐退政坛。这些年来,库奇马享受着他安稳的退休生活,并一步步看着乌克兰走向深渊。库奇马活得“太明白了”,自己全身而退、明哲保身,把灾难留给了国家和人民。

2015年5月6日,乌克兰问题三方联络小组(乌克兰、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俄罗斯)在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举行闭门会谈。乌克兰前总统列昂尼德·库奇马(左一)出席新闻发布会。视觉中国供图
库奇马之后的几位总统:“美国女婿”尤先科执政的5年几乎年年动荡,2010年上位的亚努科维奇则倒向俄罗斯(父亲白俄罗斯人、母亲俄罗斯人,本人信仰东正教),然后在2014年的乌克兰危机中被美国干掉,逃往莫斯科。美国继续扶持在颜色革命中资助过尤先科的“糖果大王”波罗申科就任总统,波罗申科倒是和西方“手联手、心连心”,在任期间不仅让乌克兰亲美,自己的公司也开到美国发展,截止到2021年,其个人身家高达16亿美元,成功跻身“福布斯富豪榜”。
折腾来折腾去,几十年来不是“亲美”就是“亲俄”,乌克兰人民可能自己也受不了了。政治讽刺剧《人民公仆》男主角泽连斯基演总统演得不错,干脆大伙儿就选他当总统吧。
这种荒诞剧里的桥段居然在现实中真的上演,在热议的同时,我们似乎也可以感受到乌克兰人民深深的绝望。
六任总统,不是亲俄就是亲美,唯一的明白人库奇马还是个政治“不粘锅”。乌克兰的命运,交给这帮人,谁放心得下?“民主”制度下选出的这些领导人缺乏国家主体意识,没有任何担当,又怎么可能带领这个国家走出泥潭?
总而言之,乌克兰从当年的“小苏联”,落到现在这步境地,“民主”功不可没。在国际地缘政治的宏观层面上,“民主”促使美俄两大强国介入国内政治斗争,使得乌克兰难以做到外交独立与平衡,充当大国博弈的“战壕”;在国家中观层面上,“民主”使得族群矛盾公开化、经济发展寡头化、武装力量土匪化,整个国家陷入分裂的泥潭;在国家元首个人微观层面上,“民主”无法选出有担当、能负责且没有海外利益背景的政治家,使得国家成为领导人吸人民的血、牟取自身利益的工具。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一个民族的崛起或复兴,“绝不是轻轻松松、敲锣打鼓就能实现的,实现伟大梦想必须进行伟大斗争。”乌克兰的案例让全世界人民看到了颜色革命造就的“成果”,也让“民主万能论”的美好童话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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