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脑胀、呼吸急促、手指发木……双脚尚未踏足这片土地，身体已明显捕捉到雪域高原的独特“威力”——这是北京化工大学经管学院辅导员、原三军仪仗队首批女兵曹洋第一次来到西藏时的感受。尽管抵达拉萨当天她就有了明显的高原反应，加之气温骤降引发感冒，她还是靠着“吸氧”坚持完成既定行程，“学生们能在这里为祖国站岗，我很骄傲也很受教育”。
“兵送走，不撒手”，是北京化工大学对参军学生的承诺，也是学校“大学生士兵全程化培养计划入伍前教育、服役中关怀、退役后保障”的重要一环。2024年，学校第三次组织师生走访团队从北京出发，辗转2500余公里，跨越草原雪山，前往西藏亚东、林芝等地的4个驻点，看望本校7名大学生士兵。
“每当接近极限时，想放弃但不能”
亚东的藏语是“卓木”，意为“漩谷”或“多急流的深谷”。置身其中，才能体会到这个名字如此生动贴切。
山下是湍急的河流，云雾正在半山腰聚拢，不时有长尾叶猴坐在公路护栏上好奇地打量陌生来客。走访团队一行加快了步伐，终于赶在“大雾封山”前，穿越“九曲十八弯”的盘山路抵达司文杰所在的驻点。
“没想到老师们真的上来了。”性格内敛的司文杰难掩心中喜悦，与连队指导员和班长一起介绍这里的情况：夏季多雨多雾，冬天常会大雪封山。晚上甚至能听到熊的咆哮声，“2900多米的海拔在西藏不算太高，但这里地处三国边境，位置特殊、气候多变，我们时刻不敢放松”。
走进刚建成的板房区，一面被军区授予的“夜老虎连”称号锦旗格外醒目。宿舍床位上不见“豆腐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1米多长的行军背囊，“以便随时待命”。司文杰介绍，背囊有80多斤重，加上其他装备，刚开始训练时他感到非常吃力，“接近极限时，想放弃但不能放”。
作为北化宏德书院首位入伍的学生，他说自己是在听了曾服役于海军某部、现为学校武装部征兵专干赵海富的征兵宣讲后报名参军的，并主动申请到艰苦偏远地区服役，“我希望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历练成长”。
走访团队带去慰问物资和学校艺术与设计系专门制作的精美文创，老师们还给司文杰带来了小惊喜——校内辅导员和同学录制的祝福视频。“我很爱北化，也很想他们，我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说话间，他的眼圈已经泛红。
“从南国海疆到西部高原，是两代人家国情怀的传承”
与司文杰同年入伍的卢健洋，也于不久前抵达亚东的另一处驻地。这里海拔更高、气温更低，小雨一阵接着一阵，战士们仍在泥泞中热火朝天地建设着营地。
据了解，这支部队的前身是从井冈山走出来的、诞生了“三个没有”精神的“战斗模范”红九连。
时隔一年多，师生的双手再次紧握。赵海富看到自己亲手送到部队的学生，泪水夺眶而出。他看到卢健洋那双曾稚嫩的手如今满是老茧和伤疤，指甲盖也已开裂变形，指缝里还有结痂的血痕和泥土——开裂变形的指甲叫“指甲凹陷症”，是高原缺氧的症状之一。
曹洋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泪。尽管她知道部队配发有专门的护肤用品，但还是从亚东县城买来润肤膏和护手霜，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学生抹上，并叮嘱他要坚持使用。卢健洋始终红着眼圈，咬着嘴唇克制着情绪，好一阵才轻松地说：“老师您放心，这没什么，我在这一切都好。”
彼时，天气放晴，阳光照进屋内。大家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分享学校和部队的故事，畅谈人生未来的规划。聊天过程中，卢健洋始终坐得板正，老师们提示他不用这么拘束，可以放松一些，他笑着说自己已经习惯了。
看着宿舍墙上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指导员介绍，这是一支有历史、有传承的模范连队。新兵进门第一件事，不是向班长报到，而是放下行李抬头瞻仰大楼上挂着的连队荣誉，走进荣誉室学习连队历史，“铸就新兵强烈的荣誉感、使命感”。
卢健洋对传承深有体会。“我爷爷也是军人，曾长期驻守在广东某海岛，我从小就听他讲军营的故事。”他表示，主动申请到艰苦地区，也是受爷爷的影响。有位老师动情地说：“从南国海疆到西部高原，是两代人家国情怀的传承。”
“鲜有野草扎根的地方，却有我们的学生驻守”
告别卢健洋，走访团队立即奔赴下一驻点。汽车在莽原上疾驰，逐渐远离乡镇村落，颠簸着扬起一路尘土。
这里是此行的海拔最高点，空气稀薄、寒风肆虐，时常飞沙走石，吹得人睁不开眼。远远看去，裸露的山头上布满碎石，只零星点缀着几株野草。蓝天白云仿佛就架在微微凸起的小山丘上，不远处的神女峰雪山时隐时现。
作为工兵连的战士，冯浩群曾和战友先行抵达这里，以肩扛手挑的方式建设营地，用麻袋从距离营地1公里的山脚下运来碎石块，摆出不同区域的轮廓。他们花费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在黄褐色的荒原上搭建起全部帐篷。
冯浩群的双手同样黝黑粗糙，掌心还留有圆珠笔记录的某项数据。老师们发现，在高原上服役远比想象中的艰苦，他们要同自然环境和身体不适抗争，“同学们是好样的。鲜有野草扎根的地方，却有我们的学生驻守”。
“晚上执勤时，有满天繁星做伴。清晨会看到太阳升起，照亮不远处的雪山，这个时候，我感到非常踏实和满足。”得知母校老师要来，部队特意安排在另一驻点的努尔拉提·芒果赶到这里。这个担任火箭炮手的哈萨克族小伙目光坚毅，坚定地说：“我的目标是留在部队，驻守边疆、保家卫国。”
他的偶像是学校优秀退役大学生士兵代表、中国大学生年度人物、曾服役于“西北第一哨”白哈巴边防连的叶热托里肯·巴达义。为了成为“叶热”式的优秀士兵，他从大一起就曾多次报名参军，但均未能如愿。可他不气馁，终于在本科毕业后再次报名，顺利通过考核成为一名光荣的戍边战士。
北化武装部负责老师介绍，学校通过深入连队一线看兵，既了解部队需要学校输送什么样的人，也了解学生在服役期间可能遇到的问题，同时探讨学校还可以做什么。在此基础上，老师们还将部队优秀大学生士兵的故事带回学校，作为讲好“大思政课”，开展国防教育和征兵宣传的生动案例，进而感召引导更多热血青年携笔从戎、保家卫国。
“海拔高，思想境界更高”
此次进藏看兵的师生中3人有过从军经历。“我们重回‘吹角连营’，在高寒缺氧的边防一线与战士同住同吃同训，是对老师的另一种教育。”曾服役于联勤保障部队某部，现为学校武装部兼职教师的王子霖感慨地说，这一程他收获满满，擦亮了自己“退伍不褪色”的初心。
与王子霖同行前往林芝看兵的生命学院辅导员张珊瑚同样是第一次进藏看兵，她说自己抵达后的心跳频率没有低过110次每分钟，“更让我心跳加快的是，我的学生陈迪顺利考入陆军工程大学，同部队的材料学院学生王梓逸被国防科技大学录取。艺术与设计系的刘一鸣作为单位宣传骨干，多篇作品曾被部队官方账号采用，获得一次嘉奖”。
老师们还了解到，3名同学所在部队的前身是“白云山团”，连队的战旗曾在国庆70周年阅兵式上光荣地接受了祖国和人民检阅。“这真是海拔高，思想境界更高。北化学子继承了‘英勇顽强鏖战坚守’的白云山团精神，在艰苦环境下坚持训练学习两不误，在各自领域绽放青春之花。”
刘一君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范雪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