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龙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林洁
8月29日上午，一架编号为B-919J的飞机对准跑道，降落在广州白云国际机场。当轮与地面的摩擦出现的那一瞬，机舱内响起热烈的掌声。一位乘客解锁手机，看了一眼时间：10时15分。
两个多小时后，同样热烈的掌声在北京市顺义区西湖园响起，百余人同时抬头，看见喷涂着五星红旗的B-919X飞机正飞过他们头顶，许多人用相机拍下了这个瞬间。
前一晚，这两架飞机彼此相对，停在中国商用飞机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中国商飞”）总装制造中心浦东基地，分别被交付给中国国际航空公司（以下简称“国航”）和中国南方航空公司（以下简称“南航”）。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C919。
8月28日的交付，意味着中国三大航空公司均开启“C919时代”，国产大飞机继续向前一步。9月1日， C919飞机的全球首发航司中国东方航空公司（以下简称“东航”）传来消息，在MU9188“成都天府-上海虹桥”航班上产生了C919的第50万名旅客。
截至目前，中国商飞共有9架C919飞机交付客户。自2023年5月28日首次商业飞行以来，东航的C919飞机已连续平稳运行15个月，执飞5条定期航线，累计执行商业航班超3600班次，飞行1万小时。此外，C919已拥有超1200架订单。
而讨论、体验、追捧国产大飞机的年轻一代，是即将被C919广泛影响的一代。
青年在做C919飞机的“关键人物”
C919飞机从设计到商业首航的全过程背后，都有年轻人的身影，他们一起为国人的“大飞机梦”续航。2022年12月，东航飞行部团委牵头成立了C919飞行青年突击队，首批由11名35岁以下的党员飞行员组成。其中，荆宇程是全国首批C919青年机长之一，也是C919最年轻的教员，刚刚年满35岁的他，已安全飞行9300余小时，执飞C919安全飞行700余小时。
近几年来，东航C919团队将长期积累的飞行经验融入中国商飞大飞机的迭代升级中，仅在验证飞行前就对C919的飞行机组操作手册提出改进建议930余项，纳入现行手册588项，丰富了C919的运行标准体系。荆宇程和他的队友在一次次的起降过程中担当“拓路者”，不断整理、收集、反馈相关信息，为中国商飞提出了多条贯改意见和建议。
荆宇程表示，“我很幸运可以陪着国产民机一起长大，见证它的成长，见证国家的强大。现在，其他兄弟航司也开始接收C919飞机了，我们可以分享自己的经验给兄弟航司，让祖国的大飞机事业蒸蒸日上，让蓝天上的C919越飞越多！”
2017年5月5日下午，C919飞机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完成了一次“堪称完美的首飞”，当天，C919总设计师吴光辉和首飞机长蔡俊激动地拥抱。
也正是在这一年，李青调任C919飞机型号一线工作。
他带领团队先后赴锡林郭勒完成C919飞机大侧风试验、赴零下39.2摄氏度的海拉尔攻克高寒试验、赴均温超40摄氏度的吐鲁番开展高温试飞，顺利完成数百个试飞科目、上千项试验科目、数千个小时飞行的适航取证任务……后来，从C919的首架交付到规模化生产，所有的“大考”，他都与国产大飞机命运相连。2024年4月29日，担纲中国商飞上海飞机制造有限公司C919事业部主任的李青被授予第28届中国青年五四奖章。
大飞机一般指150座级以上、起飞重量超过100吨的运输类飞机，其研制和发展具有“高风险、高投入、长周期”的特征，行业门槛极高，目前世界上只有少数国家可以进入。有学者指出，制造大飞机并不是简单地把零部件组装在一起。
极具困难与挑战的国产大飞机之路，从“大型飞机重大专项”这个名字诞生之日起，成为“永不放弃”的目标。在2006年国务院发布的《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年）》中，它被确定为16个重大科技专项之一。
张少波是安全飞行近1.25万小时的飞行员，也是东航C919机型的型别教员。张少波的“徒弟”们是东航首批C919新机长，这些新机长都是满足了飞行技术等级、年龄、飞行知识储备等多方面要求，经过重重选拔进入C919飞行队伍的。
今年2月，张少波参与执行了C919首次飞出国门的任务，他驾驶东航C919，经过6小时、4200公里的一站直飞，到达新加坡，参加2024年新加坡航展。张少波认为，“有幸驾驶国产大飞机，飞出国门参展，毕生难忘。”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东南亚地区好几家航空公司的机长和民航领域专业人士，专门来看C919，对这款机型赞不绝口。
看到C919，“飞友”一定要举起相机
8月29日清晨，南航首架C919飞机上，机组正在做起飞前的准备，飞机即将执行调机航班CZ1919，从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起飞，去往南航的主基地广州。7时18分，机舱内响起女声广播：“十年磨一剑，今朝上云霄。我们终于盼来了自己的大飞机，感谢您与我们一同见证南方航空这一重要的里程碑时刻。”
在上海做品牌宣传工作的郁斯淇也在关注这个特殊的航班。8时26分，这架C919起飞不久，她在“雷达”软件上看到，CZ1919次航班正飞过上海宝山区南部的高境镇，时速603公里。
郁斯淇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介绍，自己是一个“飞友”，“（我们）是一个爱好飞机的群体，很多‘飞友’都不属于（航空）这个行业，但会用业余时间来学习相关知识、参与相关的活动，用实际行动表达最纯粹的热爱，尊重并传播航空文化。”她解释，所谓的“雷达”，就是“飞友”在拍摄飞机时作为参考的一些公开的民航飞机信息App或网站。
航空摄影是郁斯淇和其他“飞友”的重要爱好，她会把飞机照片设置为微信头像，在38摄氏度的天气里，也要坚持拍飞机。她形容，庞大的飞机在头顶呼啸而过的时候，她和她的烦恼都会显得渺小。
吸引她的拍摄内容有很多，而她有一个比较特别的习惯是：逢“919”必须举起相机。“毕竟C919是国产大飞机的重要一步，作为‘飞友’内心也非常自豪，所以无条件支持，不遗漏拍摄，立志打卡‘919’所有涂装，也期待有一天能乘坐‘919’回家。”她说。
一天，郁斯淇如往常一样去浦东机场附近拍机，偶然发现一架“雷达”上没有显示的飞机，通过风挡和翼尖，她判断出是早上刚刚进行过试飞返场的南航第一架C919。
郁斯淇回忆当时心情：“很惊喜，因为平时都是‘飞友’追飞机，那天飞机自己飞进了取景框，加上当时是三伏天，30多摄氏度的天气自我‘罚站’6个多小时，蹲来这样一架‘好货’，实属幸运。”
而对于北京的“飞友”来说，8月29日上午同样重要。北京西湖园是首都机场T3航站楼旁的一个开放式公园，是平日里北京市民近距离观看和拍摄飞机起降的绝佳场地。这天，百余人聚集在西湖园八卦台附近，“首都机场一个很经典的机位”，等着国航C919掠过上空。
8月28日晚，北京大学学生滕明桂才看到调集航班的信息，临时起意去拍，当天花了两个小时才到达西湖园，太阳很晒，但“飞友”们顶着烈日占好机位。“其实大家也有点小焦虑，因为那个位置适合拍从36R跑道降落（的飞机），但首都机场还有其他跑道，大家都很担心会不会降落在其他地方。”最终，他如愿拍到了想要的画面。
“一般大家都喜欢拍彩绘还有波音747这些飞机，但当天都因为滑行太慢挡住大家拍C919的视线遭到嫌弃。”回忆到这，他发来一个“哭笑”的表情，接着说，“水门礼结束后大家自发鼓掌，这是对于国产大飞机的自豪感！虽然我国的干线客机可能才开始万里长征第一步，但我们都觉得未来可期！”
C919“飞”进校园
每一架C919飞机都有自己独特的旅程。C919第5架原型机B-001F被“飞友”们起了个外号叫“小五”，曾完成C919家族的高高原机场首次试飞，作为首架走出国门的C919飞机，它亮相在2024年新加坡航空展。今年5月，它又完成了一次特殊旅程：飞进大学。
5月22日，中国商飞在中国民航大学举办了“国产商用飞机校园巡展”首站，“小五”由山东东营调机至天津，入港中国民航大学机库。在为期3天的巡展活动中，它在中国民航大学专设的停机坪区域进行静态展示，供师生代表登机体验。
中国民航大学学生陈恩强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介绍，活动前，他已对C919较为了解。“我在学校里有个大创项目是研究国产大飞机，着重研究交通制造业领域。”对他来说，见到C919飞机后，这个名字不再是纸笔上的字符，而是真实的大飞机。他激动地说：“非常期待C919在今后的国际市场中可以成功创立‘ABC’格局，打破波音空客双巨头垄断。”
C919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吴光辉向公众介绍过什么是“ABC”格局。在他眼里，C919的“C”不仅代表China和COMAC（中国商飞），还有一个寓意：我们要跻身国际大型客机市场，与Airbus（空中客车公司）和Boeing（波音公司）在国际大型客机制造业中并立。
作为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1977级校友，他叮嘱师生们，“坚持自力更生、自主创新。把个人的奋斗与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人民幸福结合起来，才能实现自己的出彩人生。”
中学生正处在对求知和探索世界兴趣浓厚的年纪，而C919恰好提供给他们一把通向科技的钥匙。
6月，C919大飞机科普模拟舱进驻广东省佛山市顺德区容山中学，这是全国高中首个大飞机模拟舱，在大小上1:1真实还原C919飞机头，舱内数百个控制键精密逼真，学生们将化身“机长”，沉浸式体验滑行、起飞、爬升、巡航、下降、着陆的过程。捐赠的企业方介绍，大飞机是全链条装备制造业在复杂系统下的精妙解答，可以让青少年通过近距离的接触，感受“大国重器”背后的中国力量，在心里种下科技强国梦的种子。
容山中学办公室副主任邓淑君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学校引进C919模拟舱是为了让学生开阔视野，也让他们可以“足不出户”就有“飞上云霄”的感觉，为此，他们也正在围绕科普模拟舱做校内师资培训工作。
这些生活在粤港澳大湾区的孩子们，或许很快就有机会便捷地乘坐真正的C919飞机。南航集团副总经理吴颖湘介绍，预计南航首架C919飞机将在9月中旬完成演示验证，获得商业航班运行资格，9月19日执飞广州-上海虹桥航线。此外，国航首架C919飞机预计9月10日左右开始投入商业运营，执飞京沪和京杭航线。
不少旅客也在计划将C919纳入出行选择。在C919商业首航时，北京化工大学学生张景怡说，“期待随着C919量产，我们能在祖国大江南北各个机场经常见到它。”
这位通宵写完作业，只为如期赶到西湖园拍摄的“飞友”，期待见到“成千架、上万架”的C919大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