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赵丽梅 记者 张均斌
“预警，预警，所有救援人员马上撤出。”1月24日18时28分，在云南省昭通市镇雄县塘房镇凉水村山体滑坡救援现场出现了石头掉落的风险，所有救援人员紧急从现场撤离。
在这几天救援中，这样的紧急撤离并不是第一次，只要救援区域情况稳定，救援人员便立即回到现场救援。
1月22日5时51分，凉水村合兴、和平两村民小组发生山体滑坡，灾害造成18户房屋被掩埋、44人失联。
灾区连续降温、持续下雪、滑坡体尚不稳定……在山体滑坡现场，救援人员面临的救援风险并不小，他们已经奋战了3天，搜救出了多名失联人员。记者从镇雄县“1.22”山体滑坡灾害处置指挥部获悉，截至24日17时，现场已搜救到34人，均无生命体征，仍有10人失联。
守在“生命线”外等待亲人的消息
1月24日9时许，一位失联人员的家属找到了云南省曲靖市消防救援支队，“我还有三位亲人在（崩塌体）下面，邻居也还有亲人在下面。”
这位村民就是凉水村39岁的雷先生，一天前，他的两位亲人被救援人员找了出来，但已无生命特征。当时，他的爸爸、妈妈和小侄女仍处于失联状态。
山体滑坡前之前，雷先生还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父母一直在老家帮雷先生的哥哥带孩子。据他介绍，凉水村很多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老人留在家里照看孩子的情况很多。
山体滑坡发生后，雷先生就接到了家人被埋的消息。他立马从浙江往回赶。
在山体滑坡的边缘处，救援人员拉了一条线，线外是普通老百姓，线内是救援人员，他们和众多大型机械一起，把被困人员搜救出来。所以，这条线也被老百姓称为救援“生命线”。
雷先生就一直守在“生命线”外的不远处，看着挖掘机一层一层剥开崩塌物，他一直望着不远处，那是家的方向，24日上午11时许，随着救援的进程，他家门前被埋的树露了出来。
为了进一步精确雷先生家人被困的位置，救援人员给他指了先前两位亲人被发现时的地点，他才发现家人被冲出了那么远。雷先生与王先生是邻居。此次山体滑坡中，王先生的16位亲人失联了，目前仍有亲人未找到。
两家人挨在一起，他们家所在的位置正是当下救援人员搜救的重点区域。据王先生的女儿介绍，他们家所处的位置正是此次受灾最严重的区域，他们的家人被埋在崩塌体的深处。
救援队来之前村民徒手挖人
凉水村村民王乾很早就感受到了山体滑坡，他从家跑出来后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他打了110，后来，他又拨打了“120”。
“山垮了，声音太大了”，王乾就跑出去喊人，一路上喊了三四家人，然后，他就往山体滑坡的反方向跑，待到天亮回来后，他看到，村子里山坳处“全部平掉了”。
生活还要继续。王乾先回屋里烤火，喂猪，随后，出门去给救援人员提供救援线索。
王乾这几天一直守在救援现场，他的亲人被埋，他想多给救援人员提供线索，以便亲人被更快找到。
村里也有人因为外出“逃过一劫”。1月21日下午3点，凉水村46岁的村民王跃才和很多村民接到了亲戚家老人去世的消息，一行人开了9辆车去贵州毕节帮忙。
1月22日5时30分，王跃才就接到了村里发生山体滑坡的消息，他们第一时间就往回赶，回来的路上，他们看到了急速奔驰的消防车。天下着雪，车只能开到村子下面的山沟里，他们就下车，徒步跑回了村。
当天7时许，村民便开始组织自救，山体滑坡的面积太大，他们便从崩塌体最外围开始救起。其中一间房子垮了一半，他们没有专业设备，只能徒手刨，把砖块刨出来，救出来一个人，被困人员刚开始还有生命体征，不幸的是，仍未能活下来。
记者见到王跃才时，他双眼充血。这几天，村里很多外出打工的人赶回来确认失联亲人的情况，王跃才一直安慰他们，他们哭，他也跟着哭，“眼睛就红了”。
从灾害发生的那天早上开始，王跃才就一直在现场，救人以及帮助救援人员救人，一直没怎么休息。家人叫他休息，他说，“叫我去休息，我怎么睡得着。”
“我们非常迫切想找到每一个被困人员”
各方救援队一直往这个小村子赶。除了镇雄县本身的救援队之外，昭通市消防救援支队是第一支抵达现场的专业增援力量。
1月22日5时50分，昭通市消防救援支队团结路特勤站副站长李胜龙接到调度命令后，就立马往凉水村赶，一路上，前来支援的救灾车辆很多，道路比较拥堵，他们下车跑了两三公里，当日9时50分左右上了山。
李胜龙在现场看到，崩塌体堆得老高，从山上滚下来的巨石垒了两三层，有的石头长度超过2米，房子被埋在崩塌体下面。李胜龙表示，“现在救援人员能看到的房屋并非房屋原本所在的位置，可能是在房屋往上走10-15米的地方推下来的。”
救援人员用钢棍一直敲打钢材，希望通过钢材传声，方便被困人员接收信号。随后，他们开始呼喊：“有人吗”？旋即进入静默，等待回应，这样循环往复，但都没得到回应。随后，他们通过生命探测仪、搜救犬搜寻被困群众，并进行标记，以便大型器械抵达后，可以快速实施定点挖掘。
随着挖掘机挖出了一个被单，他们判断有人，通过确认，一位救援人员先看到了人的脚。随后，他们开始挖人，是一个小男孩被裹在床单里，已经没了呼吸。当时，救援人员的手在抖。“我们非常迫切想找到每一个被困人员。”
作为第一天救援的主要力量，昭通市消防救援支队战斗时间更长，早上7点多他们就出发了，早饭、午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在刨， 刨到很晚，救援人员才轮流下来吃了口泡面，然后，一直刨到凌晨三点左右。夜晚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很多人都在发抖，但仍在寒夜中坚持搜救。
1月24日17时许，救援人员仍在现场全力搜救。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赵丽梅/摄
保护他人是挖掘机操作手的本能
在救援现场，有一种声音几乎没停过，那就是挖掘机作业的声音。
今天，中国安能的10余台挖掘机一直在现场战斗。中国安能贵阳救援基地救援队员王光辉挖出3名遇难者遗体，在这几天的救援中，他一共挖出17名遇难者遗体。
1月23日早上，王光辉挖到一床棉被，“感觉人在里面”。随后，昭通市消防救援支队的消防员确认是一名成年男子。
最令这个90后挖掘机手印象深刻的是，1月23日15时左右，他挖出了一对母子，妈妈用手紧紧抱着小孩。
作为重机操作手，一般遇到山体滑坡都要往前冲。之前，王光辉曾经参加多起山体滑坡救援，但这次山体滑坡的不同之处是大石头过多，给开挖带来了难度，影响了搜救的进度，这让他很着急。
1月23日，他们在救援现场遇到一次紧急撤离。王光辉从车上跳了下来，当时，路面结冰很滑，现场又全是大石头，很不好走。
此次山体滑坡发生在凌晨五点多，不少人还在熟睡。
作为中国安能救援贵阳基地救援大队大队长，焦中山对挖掘机手说，只要发现床、棉被、毛毯等类似的东西，八九成可能有被困人员，这时挖掘机就要先做保护，从疑似物体的四周开挖，保护好疑似物体区域，尤其是核心人体的区域，防止被困人员受二次伤害。
挖掘机操作手不仅要保护被困人员，还要保护救援的消防员。焦中山表示，救援区域有很多大石头，挖掘机操作手会有意识用挖掘机的铲斗支撑住大石头，给救援人员创造救援空间，让他们能够安全地救援，"这是操作手的本能意识"。
救援仍在全力进行中
“救援进已经进入‘攻坚期’。”曲靖市消防救援支队作战训练科科长巴乐表示，目前，剩下被困的人更靠近山体，埋在更里面的位置，发现失联人员的难度更大。云南省曲靖市消防救援支队紫云路特勤站“永山班”班长董永山参与过很多起救援，尤其是地震，在他看来，此次山体滑坡人员的搜救工作难度更大，有的失联人员被困在10多米下，挖掘机需要剥离表层的崩塌体，再刨开房屋的废墟，才能发现被困人员。
1月24日11时02分，记者在现场看到，挖掘机正在一点点剥离崩塌体，曲靖市消防救援支队救援人员与中国安能的大型机械相配合，大型机械负责逐层剥离垮塌体，救援人员则对可疑的地方，用铲子或者人工徒手挖，一点点刨开山体和废墟找人。
董永山和队友们一直用手刨石头、瓦块、沙土等，遇到大的石头就用工具撬松。
“危险最大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石头就哗啦啦地往下滚。”董永山说，有时候，刚把被困者身边的砂石刨开，眼看着被困者的手和脚露了出来，又滚碎石下来。救援人员一旦躲闪不及时，很有可能出现风险。
1月23日下午，董永山和队友正在挖人，碎石可能快速落下来，他们立马撤了出来。
23日下午，董永山和队友们徒手挖出了7位遇难者。当地天一直在下雪，气温降到零下，救援人员的手都冻僵了，手指半弯曲着，握不住，也伸不开。
随后，他们又开始投入了救援，当日下午，搜救出3名失联人员，其中，有一位是雷先生的母亲。
目前，救援仍在全力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