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湾村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与很多乡村人口流失的情况不同,这里住着很多来自大城市的人。他们不是来体验乡村游,而是要把家安在这里。他们在这开民宿、开咖啡馆、开画室。村子里还会举办田园音乐会、农耕文化节。大家一起唱歌、写诗、画画。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文艺乡村。为什么这么多人选择把家从城市挪到这里?南湾村的文艺范又是如何一步步筑造而成的?这还得从一个回村开荒创业的女孩邱桂敏说起。
90后女孩放弃城市工作 回村开荒
初次见到邱桂敏,她正跟父亲在自己流转的梯田里整修田埂,这里的村民都习惯在腰间挂一个瓶子,把随手抓到的田螺和黄鳝收起来,给晚上的餐桌加个菜。
今年是邱桂敏回乡的第四年,如今,整田、育秧、插秧、割稻晒谷,赤脚走在稻田里的她都能上手干,说得出门道。
邱桂敏:你看我这个斑点。防晒没用,在田里防晒裹得严严的也做不了事情。这就是小黑虫咬的,一直不知道普通话叫什么。小姑娘肯定爱美,晒得黑黑的,满脸斑的时候确实很难过,但是习惯了就好,其实大自然你说看着脏脏的,不会,它这是“泥膜”,其实很好。真的踩到土地上,他们都觉得很亲切。
这片梯田所在的南湾村距离屏南县城有半小时车程,这里地势陡峭,房屋依山而建,整个村子几乎没有太平整的土地。
邱桂敏:来这边的时候就看到荒了那么多地,觉得好可惜,特别是不懂的时候才有这个勇气,我要把这个全部开掉。
创业对邱桂敏来说并不陌生,她甚至很喜欢那种从零开始的感觉,总能让她感到兴奋。2013年,大学毕业后她就在厦门经营起了传媒公司,还拍过微电影,公司业务稳定。手里慢慢有了积蓄,邱桂敏就想把父母从村里接到城市来生活,但父母却不想离开。
邱桂敏:我在厦门,爸妈在家,他们不愿意去,家里人又照顾不到,父母五六十岁了,我爸爸他们会做麦芽糖,还有黄酒,后来觉得麦芽糖跟黄酒的原料都有用到糯米,就想着要不自己种一点米。
邱桂敏的老家在玉洋村,距离屏南县城隔着近60公里的山路,主要出产菌菇,没法大规模种植水稻,考虑到交通运输的便利性,她找到了更方便到达县城的南湾村。她发现,这里的村民大多外出打工,大片的山垅田都无人耕种。邱桂敏有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她瞒着父母流转了200多亩荒地。
邱桂敏:刚开始因为在种之前去江西考察过,一亩的成本是1000多元,但是我忽略了江西他们可以机械化,我们这个是纯人工,自己本身不懂外行的进来,所以我第一年工钱就花了十几万,都花在工钱上面了。
邱桂敏父亲 邱大念:她种田种得差不多要开始收割了我才知道,第二年还干了一年,我还是不太同意。我们种田种了几十年,看见田都怕了,你还跑来种田。
一方面年迈的父母不愿背井离乡,另一方面,看到乡村大量土地撂荒实在可惜,邱桂敏决定离开厦门,回到乡村二次创业。然而,对于邱桂敏的父母来说,在大城市有着稳定发展的女儿回乡种田,他们难以接受。他们舍不得女儿吃苦,更为女儿未来的发展担忧。更让他们恼火的是,在大女儿邱桂敏的带动下,二女儿也坚持要从城市返乡。老两口辛辛苦苦一辈子,培养出两个大学生,到头来全都要回村种地,这可把他们愁坏了。
邱大念:两个大学生全回来,你说一下心里会不会难受。我们农村人培养一个大学生,毕竟很难。下雨了会想,这个天气,大学生跑到田里面去,人家在办公室,你这个天气跑到田里面,你不想一下,大学毕业了还搞这个,心里有点难受。每一个人,我看都这样子的,都会看着自己孩子辛苦,都不忍心。
邱桂敏:第一年的压力其实体力都不算,最主要就是父母不理解,然后你看这些村民也不理解,现在你看他们都是笑脸的,以前来都是很冷漠的,这姑娘来这种田好像脑袋有问题,怎么会来种田,我们都不种的,都荒掉了。然后我爸妈也被别人讲一下,一个是自己觉得我培养孩子上大学了,但是我又回来种田做他们放弃的事情,他觉得很没面子,就是我培养孩子培养失败了。
虽然嘴上埋怨着女儿的决定,但父母还是最心疼孩子,为了帮女儿减轻压力,老两口也从老家玉洋村来到了南湾村,陪着女儿一起干。有了父亲这个种田老把式的支持,邱桂敏心里更踏实了。
用锄头一下一下从水田里挖起沉甸甸的湿泥再堆到田埂上,这可不是轻松的活儿,经常身体累到散架。父亲给了女儿最大的支持和鼓励,虽然辛苦,但他们一直在坚持。
邱桂敏:我刚开始是什么时候育种,什么时候插秧,什么时候干什么都不懂,什么时候要除草什么都不懂,然后伯伯他帮了我很多,还有他老婆也在家里,有时候也会叫她插秧,女工插秧、除草。
最让邱桂敏感到头疼的,还是人工成本的问题。村里人外出打工的多,导致村里能干活儿的人少,开荒和种田的人工成本居高不下。不光如此,秋收时山区里猝不及防的一场大雨,就能让晒粮花费的功夫都前功尽弃。
邱桂敏:你说现在做田埂累,割稻谷更累,很累。我们就愁收好了去哪里晒,然后晒的工人也要找,秋天降雨又多,经常是晒到下午,雨一来白晒掉了,很辛苦,就真的是要哭的。每年秋收完都想打包走人,赶紧弄完打包走人,这个时候就想我不做了,真正到第二年春耕的时候妹妹说你不是不做了,怎么又开始了。还是心里想放弃,但是又觉得不甘心。
年复一年,邱桂敏一家人坚持开荒种田。2021年新的转机出现了。为了保护耕地、更大程度实现荒地复垦,当地推出了“认领一亩田”活动。认领者认领一亩田每年需出资2500元,用于种子、农资、用工等费用,当年这亩田的收获全部归认领者所有。这种新模式引来社会各界的关注,也吸引了更多的资金注入乡村。邱桂敏家的稻田成为活动试点。有了更多的钱,邱桂敏开始筹谋更大的事。
种田,让邱桂敏有了更多机会和时间看到眼前的美,绿水青山、梯田农庄,这是乡村特有的意境。作为“新农人”,邱桂敏骨子里“文艺女青年”的小火苗并没有熄灭过。2020年,她邀请了一位相识的青年导演来到这里,用手机拍摄了一部乡村纪录片,从此,更多大山之外的人也认识了南湾村。她还推动当地在梯田上开办田园音乐会,举办农耕文化节,打造乡土摄影基地,这片山村也有了自己的文艺范儿。
邱桂敏的妹妹 邱桂英:四五点雾就起来了,一到这个点,风往这边吹,因为是山区,水汽就凝聚过来,水往下透又很有层次的光会透出来。现在计划把整个田园做成综合体的模式,除了种田基本的板块之后,我们会加入一些露营、餐饮、民宿、研学。
邱桂敏:等一下看夕阳下来的时候,远山、夕阳一层一层很好看。大自然很治愈的。包括这一块和田有关的,我们也都想很多团队进来,有他们才有活力。
一系列活动的举办以及宣传推广,吸引越来越多人来到这里的乡村,村子里热闹了,破败的面貌也焕然一新。来自厦门等地的文艺青年在这里研究传统非遗文化、开民宿、做文创,老村民携手新村民共筑未来。
屏南四平提线木偶是国家级非遗项目四平戏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对表演提线木偶的父子,是屏南县谢坑村人,父亲陆绍灿目前是这个项目的省级传承人,一直从事提线木偶表演。邱桂敏在成为乡村振兴特聘指导员后,帮助他们成立了专门用于推广传承提线木偶戏的传习所。
屏南县谢坑村村民 陆佳生:在我们这个戏里叫舞社,在后面还有一个竹板,硬鼓,最原始的架子鼓就是这种类型的。现在年轻人想法多,见的世面也广,对于农村走的什么路,做出什么改变,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村子有需要我的话,我是能为它做出贡献。
正在改造布置他认领的老房子的年轻人,叫吴乐东,也是从厦门来到南湾村的“新村民”,他要在这里打造一间自己理想中的诗意居所。
南湾村新村民 吴乐东:比如说早上的时候去挖笋,就是应季的这些东西,体验一下这些东西都是在城市里面感受不到的。
在这里经营民宿的年轻老板曾婷,向大家展示着她刚刚引进的新款咖啡豆,擅长手冲咖啡的她,还喜欢制作手工饰品。
南湾村新村民曾婷:我们的关键词在这里,我们还是为了要创业,还是要在这里要赚钱的,把事业做起来,像我爸这个年纪有了钱了,然后来这里领个老房子,然后天天种种花,再养条狗,养点鸟什么的,我们不是这样的。我们这样的一群人聚在这里,我们也不了解他们的过去,但是很巧的就是我们都对农村,就是现在的农村这片土地会有期待,然后愿意在这边去付出和生活。
邱桂敏:其实关键词还是创业我觉得,要做出一份事业来。它是有希望的,它是一直是能有源源不断的东西从我们手上创造出来的。就像那片田我们也是在做事业,而不是玩玩而已。我们把荒田开成福田,开成一片诗和远方,这是我们做的事业。
南湾村的蜕变得到了老百姓和当地政府的认可。邱桂敏也因此有了一个新身份:屏南县乡村振兴特聘指导员,为屏南县其他村子的发展出谋划策。正像他们自己所说,他们乡村实践的关键词在创业。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创造、创业,改变了乡村,也改变了自己。他们的创业让这片乡村变得有活力、变得有魅力。他们的创业,让自己变得壮实、变得丰厚、变得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