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朱洪园
3月15日上午，距离2023年中考还有3个多月时间，在河北省保定市竞秀区一家幼儿园的教室内，16岁男生孙宁（化名）正在复习为中考冲刺。
与孙宁一起，还有十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他们都是来自保定市区多所公办初中的初三学生。
“我们参加的是一家校外培训机构举办的‘中考全托班’，今年2月份，就开始在这里上课了。”孙宁的母亲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孩子吃住都在这里，直到中考前几天才会回到学校，“我家孩子成绩一般，希望通过全托培训，提高成绩，考一个重点高中。”
近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调查发现，今年寒假开学之后，针对初三学生，河北多家校外培训机构纷纷举办“中考全托班”。
签约保提100分 没效果退费
从今年2月份开始，石家庄市民周女士就开始不断接到校外培训机构的电话，询问她的孩子要不要上“中考全托班”。
“我家有一个孩子正在上初三，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得知我的电话号码。”她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中考全托班”的学费每个月都要一万多元，还不包括食宿的费用。如果不是经济条件不允许，她愿意把孩子送去全托培训。
“一家培训机构工作人员承诺，可以签协议，保证提高100分。”周女士说，对于家长来说，这太有诱惑力了。
河北一家公办初中的初三班主任孔杰（化名）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据她了解，她所在的班里目前有3个学生在上“中考全托班”。
“这些培训机构良莠不齐，好多甚至没有办学资质。”她提醒说，这些培训机构不但扰乱了学校正常的教学秩序，还存在着诸多的安全隐患。
近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联系到这家名为“先飞教育”的培训机构。
这家培训机构在宣传页上这样介绍：“先飞教育是专注从事高端中考全托签约的正规办学机构，学校的核心教学团队全部是由北大、清华、人大、武大及海外著名高校的硕士及博士组成。学校通过纯小班、纯名师教学，获得了极高的教学质量、用最先进的教学方法和理念，结合多年一线中考教学经验，针对每名学员的不同程度与特点进行科学辅导，助每位考生取得理想的成绩。”
“我们已经成功举办了5届，绝大多数学生成绩都有大幅提升，很多人提高了100多分。”一位工作人员介绍说。
“我们实行小班额、导师制，衡中全封闭军事化管理，高效学习，确保中考名校冲刺效果。”他表示，入学后，学生将按招生测试考试成绩分班、分层次教学。
另外，这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入学后他们还会进行测试考试。针对每个学生的自身情况，与家长签订协议，中考时保证提高60分到130分。他还承诺：“如果达不到协议约定的分数，我们将根据实际情况全额退费。”
在“幼儿园”上课 每天十多个小时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走访注意到，这些培训机构举办“中考全托班”的地点，大多比较偏僻和隐蔽。有的是在写字楼里，有的在酒店，还有在独门独院的民房里，如果不是有人带领，很难找到。
记者以学生家长的身份暗访发现，这些培训机构的工作人员警惕性都很强，只有家长带着学生过去试听，他们才会告知具体的办学地点。
3月15日，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来到孙宁上课的地方。这个地方位于河北省保定市竞秀区水碾头村新区西边的一条小街巷里，地图上显示是一家幼儿园。
记者看到，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子里有一栋二层小楼，院墙上画满了各种卡通图案。附近居民称，这里原来是一家幼儿园，后来搬走了，租给了一家培训机构。
这家培训机构的负责人说，现在他们的“中考全托班”一共有15名学生，按照成绩分为了慢班、中班、快班3个班。
学生们开设的课程有数学、英语、物理、化学、语文、政治、历史，每天的课程安排从上午8时到晚上9时，每周上6天课。
“去年我们招收了50多个学生，只有3个没有考上高中。”这位负责人说。
记者注意到，各家培训机构“中考全托班”的教学计划大致都差不多。河北衡水一家培训机构的负责人告诉记者，到中考前他们会进行三轮复习，从让学生建立知识体系到对知识灵活运用，再进行专题训练，掌握答题技巧，提高得分率。
“中考全托班”系非学科培训机构打“擦边球”
中青报记者注意到，国家“双减”政策发布后，河北以省委、省政府两办名义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实施方案》，河北省委教育工作领导小组秘书组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实施方案工作清单》。河北省一律不再审批学前教育校外培训机构和中小学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暂停审批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大力压减已有培训机构。截至去年7月，河北省5092所义务教育学科类培训机构中，注销1743所，转非学科类3345所，压减率99.9%，剩余4所全部转为非营利性学科类培训机构。
去年3月29日，河北省教育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监管工作的通知》，通知强调，严禁非学科校外培训机构超范围开展培训，坚决禁止非学科机构打“擦边球”违规开展学科类培训。
“现在的‘中考全托班’就是非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在打擦边球。”河北一所公办初中的班主任告诉记者，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也很无奈。
“家长基本都是拿着病历，以学生身体或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来请长假。”他说。
一家培训机构的招生工作人员说，如果有学生家长咨询如何跟学校请假，他们会建议家长去电商平台去购买假病历。
对于“中考全托班”，河北大学教育学院教授薛国凤认为，从国家“双减”政策上讲，培训机构的“过火”做法显然违背了“双减”政策的初衷。
“从学校教育角度来看，这种现象破坏了正常的学校教育教学生态，影响到学校整体教学计划和教师教育教学心理；从家长付出角度来看，支出了更多的经济成本；从学生个人发展角度来看，被打断正常学段教育，主动抱着高期望或被动被家长赶着来到培训机构接受封闭式苦读，心理上的压力都是可想而知的，这样的操作背后是缺乏人本思想关怀的。”她说。
她认为，出现这种“怪现象”，从表面上来分析，是由家长、学生追求升学率，考高分以便进好高中的动机推动，由家长和学生不信任学校教育质量的信任危机所导致。
“从根源上来讲，主要是教育资源配置和分配不均衡，学校教育质量差异过大，缺少包容性、特色化学校建设。在同一个标准下竞争，对于就读于教育教学质量薄弱的学校学生来说，也会产生寻求校外机构‘补偿教育’的动机。”她分析说。
薛国凤认为，这种“怪现象”需要扭转，得到根治。
“首先学校要把好自己的教育教学质量关，让家长和学生待在学校安心，学在学校放心。家长面对社会培训机构的‘提分诱惑’，要能主动思考什么是对孩子更好地给与和支持，不必跟风。相关行政部门对于学校和校外培训机构也要严格督导，做到按法律法规和国家政策做事。”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