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2日，上海的天气很好。那天，我去了浦东美术馆，在天台上观览了黄浦江上的夕阳余晖。回到上海大学已是晚8点左右，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告诉妈妈过几天就回宁波了，请她安排上我喜欢的美食，也和家里可爱的小犬“太极”聊了许久，想着过几天回去带着她一起去奉化江边散步……
然而，几天后，我在学校官网上看到：“接有关部门通知，宝山校区、静安校区（延长）、嘉定校区有核酸检测异常人员活动轨迹”。于是，至今我没离开过本校区一步。4月11日是上海大学全面“封校”的第40天。
回看这段时间的亲历，艰难困苦确实不在少数，但是，感人的经历也的确不少。再艰难的时刻，我们师生之间都不是互相疏离的“孤岛”。我和朋友们忍不住想要分享一下这段特殊日子里的一些故事。
“我是一名普通的防疫志愿者”
“阿姨，我还不是党员，可以报名参加吗？”说这话的是中文系博士生郭思恒，一名普通共青团员。3月7日晚11时40分，博士生公寓宿管阿姨收到紧急通知，要求组织好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搬运隔离衣等防疫物资的志愿者。由于已是深夜且时间紧迫，宿管阿姨决定面向楼内党员征集“突击队”队员。郭思恒刚刚结束文献研读准备入睡，看到消息，赶忙披上外套，赶到楼下“请战”。第二天一早5点整，郭思恒与其他志愿者一道领取和搬运防疫物资。“我们是天还没亮就去的。虽然那天晚睡早起确实有些困倦，但搬着搬着就困意全消了。大家都很高兴，能在最不容易的时候帮到同学们。”他事后告诉笔者。
自“封校”以来，郭思恒坚持为所在宿舍楼的同学们做些力所能及的志愿服务，从宿舍楼宇物资搬运到协助抗原试剂分发，再到提醒同学们参加核酸检测、更新健康档案，“应急”的工作逐渐变得“日常”，郭思恒也愈做愈熟练。在支部的线上团日活动中，见证他志愿服务工作的同学们纷纷为他点赞，但他说：“只要同学们有需要，不管是党员还是团员，我们志愿者都会努力做一个好服务员。”发放抗原试剂那晚，室友偷偷给他拍了两张照片留念。看着照片里忙碌的自己，郭思恒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渐长的头发：“等封控结束，要找志愿者‘Tony’帮忙理个发了！”
“啊！丽丽，是你，好巧！”4月7日，在领取爱心苹果的现场，朱玲璇惊喜地发现同专业学友龚丽丽正在负责清点发放工作。朱玲璇和龚丽丽是日语笔译专业的硕士同学，两年学制的她们课余联系相对较少，但疫情以来，她俩不约而同地主动请缨成为防疫志愿者。龚丽丽参加的是校研会的“机动小组”，“因为物流原因，各项物资很难精准预测到达时间，又要求在最短时间内发给同学，所以我们很多时候都要在半小时内完成小队组建、分工和到岗等工作。”龚丽丽正在卸货，闷热的隔离衣让她汗涔涔的，脸颊通红：“一开始穿这种衣服肯定不舒服，慢慢也就习惯了，我们有同学负责给封控的楼宇送餐，连续6小时穿着‘大白’，比我们辛苦多了。”
上海大学研究生志愿者协助核酸检测。
那天发完最后一箱苹果后，龚丽丽和叶章旭、弓嘉羽、何翔钰等来自文学院的志愿者一道，再次清查了发放清单。“我们挨个打电话问楼宇代表，确认他们领到了苹果并及时发给了同学们”，“尔美”食堂领取点的志愿者何翔钰介绍道，“忙完已经是7点多了，赶在同学们饭点高峰前发完了苹果，没想到自己却差点错过了盒饭，嘿嘿。”但让志愿者们惊喜又动容的是，食堂的叔叔阿姨们在一旁默默地见证了他们的辛苦，正当他们收拾妥当准备回宿舍啃饼干、泡泡面时，窗口后面响起一声呼唤：“孩子们，这还有几盒饭，快领回去吃吧，给你们保温着呢！”由于食堂的叔叔阿姨都戴着口罩，志愿者们没能认出是哪几位好心的叔叔阿姨这么记挂着他们。但是，这声“孩子们”、这份算不上丰盛却可口的盒饭，温暖了志愿者们。
爱，是“家”的方向
上海大学宝山校区素有“宝山人民公园”的昵称。每逢阳春，泮池两岸的玉兰、早晚樱、菊花桃、绣球荚蒾等鲜花次第绽放，蓝天碧水倒映着万紫千红，风光醉人。“2019年我入学报到，爸爸妈妈送我来的时候，就约着想去学校附近顾村公园看樱花，但没想到2020年年初疫情暴发，至今他们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本来想着今年春天，让父母来上海，趁着毕业前在樱花下拍张合照，没想到疫情突然反弹……”说到这，机电工程与自动化学院硕士生黄颖颖有些失落，“昨天去做核酸，刚好天边的晚霞非常壮美，我赶紧打通了爸爸的微信视频，边聊边给他们‘显摆’一下上大的天空。路过泮池边的时候，我把镜头对准了正在盛放的晚樱，晚樱的花朵特别大，占满了整个镜头，我爸妈高兴极了，让我别动，欣赏了快半分钟。”黄颖颖也许下了愿望：“我想等下次不赶着做核酸的时候，再到泮池边的樱花树下，和爸爸妈妈来张‘云合影’，希望我们好起来的速度能赶上晚樱凋谢！”
研究生志愿者正在组织清点、发放学校筹措的山东苹果。
3月初疫情加剧后，来自山东、浙江、江苏等多个省份的多家单位，相继向上海大学捐赠了多种物资。最近，山东临沂捐赠的新鲜蔬菜和学校采购自山东的红富士苹果相继运抵学校，改善了封闭管理期间的学生伙食。
中文系博士生田晓婧来自青岛，这几天她时不时收到同学的致谢短信——“已经吃上了，你们山东真好！”“山东的白菜真香，感谢！”提起这些感谢，田晓婧有点羞涩，因为捐菜的是临沂，严格来说和她老家相隔挺远，这份感谢她“受之有愧”。不过，对在上海求学的田晓婧而言，无论来自临沂抑或青岛，带着齐鲁大地泥土芬芳的白菜、苹果，都是家的味道，此次疫情防控中她也加入了分发苹果的志愿者行列。平时学校里很少有机会看到“鲁”字头的车牌，这次“封校”期间，竟然隔三差五就能看到“鲁Q”（临沂）牌照的大车送来蔬菜水果、抗原试剂，这种来自家乡和家的慰藉，让田晓婧感觉很温暖、很自豪。
疫情期间和同学们一样“困”在学校里，和同学们朝夕相处的，是各楼宇的宿管阿姨。“我那天晚上突然很想家，做志愿者发物资结束后，随口和门口值班的张阿姨、赵阿姨说了声‘我想家了’。”计算机学院博士生刘笑住在博士生公寓，她讲述了让她泪目的那段对话，“我们现在是四个大人（宿管、保洁阿姨）管你们四百多个孩子，这就是家了！”如果算平均年龄，博士公寓内的学生们恐怕算不上“孩子”了，但在宿管阿姨眼里，她们这些和衣睡行军床，一天十几个小时戴口罩、穿隔离衣守护的，是她们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足不出户”的防控要求下，同学们只能“宅宿”，大伙的饮食用度乃至身心状态都成了宿管阿姨们的心之所系。如遇连夜发放抗原试剂的情况，宿管阿姨往往要忙到十一二点才能就寝。然而，翌日凌晨6点前，她们又要“上岗”了。“这段时间，两位宿管阿姨明显累得够呛，脸色都暗了不少。同样辛苦的，还有楼里的保洁阿姨们。”刘笑介绍着，“前几天因为物流原因，学校里水果挺紧张的，我看阿姨们也好几天没吃水果了，就把学妹送给我的两只橙子转赠给了阿姨。看着阿姨开心的样子，和自己的妈妈笑起来好像。”
珍惜你，认识你
疫情“封校”期间，“足不出户”的严格要求可以说把高年级的校园情侣变成了“异地恋”。有的男生不禁“吐槽”，地图上测了下距离，发现和女朋友相聚不过一百米，但一个礼拜都不一定有机会能见上一面。早晨笔者代表宿舍去买早餐，前面一对校园情侣依依不舍地半拥而行，他们都按规定严实地戴着口罩、穿着隔离衣，应该是约好了同一天代表各自的宿舍买早饭，借此短暂“团圆”一下。那天下楼洗衣服，听到洗衣房里两位等候中的女生在聊，说男朋友想给她们定一束鲜花庆祝生日也没办法，结果在微信里给送上了表情包“玫瑰”，真是苦中作乐。疫情也许暂时封印了脚步，但它拦不住青春的热烈与温柔。
同住一楼的博士生因为专业各异且学业繁忙，平时很少有机会互相认识，能有机会打个照面问声好，已属难得。疫情防控下的“足不出户”让多数学生“宅宿”学习，大家的交流尤其是在线交往却渐渐多了起来。“这几天微信里新‘进’了好多博士生，有喜欢诗歌的计算机学院女生，也有热爱旅游的材料基因组工程研究院帅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发现原来虽然专业相差甚远，但仍有那么多可以分享的共同话题。其实，博士生的世界不是只有追求SCI、CSSCI那么单一枯燥。我们已经约好了，等疫情结束，这次并肩奋战的志愿者们就一起出去涮火锅、参观博物馆”，来自机自学院的志愿者魏惠敏看着新朋友发来的一条条问候，欣喜地说到。
平时早出晚归的研究生，很少有机会和每天为他们打扫公共空间、送来饮用水的师傅们交流。这次“封楼”的初期，借着做志愿者的机会，笔者戴着口罩和楼里负责送水的梁师傅以及保洁“大当家”祁阿姨隔着两米多的距离简单聊了聊。
梁师傅，山西临汾人，负责给博士生公寓送水。他之所以选择来送水，是因为之前打第二份工的火锅店降了薪，两份工加起来的收入还不太够养家糊口，所以就辞了小学保洁的活儿，来上海大学送水。“虽然累，但是拿的钱多一点”，梁师傅边说边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这时，恰好一位女生下楼来领水，掂了掂，发现一个人搬不动。梁师傅一个健步上前，接过女生买下的那桶水，“来，我帮你拎上去！”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问宿管张阿姨，梁师傅后面还有其他活儿吗？阿姨告诉我，片区的其他楼宇也都是梁师傅送水，他接下来还要给其他楼里搬去几十桶水。梁师傅下楼时，我定睛一看，忽然想起，原来，他就是搬苹果那天借我们三轮车且帮我们搬上搬下的那位师傅。很抱歉，那天因为戴着口罩又隔得远，我没能及时认出他。我们志愿者一直想给师傅塞点“辛苦钱”以表达谢意，几番送去推回后，梁师傅生气了：“我怎么能收你们学生的钱呢？”
梁师傅帮女生送水，他没留下正脸照。
博士楼的保洁员祁阿姨来自江苏盐城，是1999年就来到宝山校区的“元老”，“你看博士楼中间这棵大树，当时还很小呢。这段时间碰到几个做志愿者的老师，他们原来读书的时候是住这栋楼里的，到现在还认识我，他们都和我打招呼了。”祁阿姨说，“同学对我们都很好，学校发苹果，有个我不认识的小姑娘，还让出自己的一只苹果，硬要递给我，说阿姨辛苦了，吃个苹果，我挺感动的。其实，我们干的活也没什么，就是打扫打扫卫生、收收垃圾，同学们住得舒服就好。”祁阿姨并没有收下同学送的那只苹果，她说，那是学校发给博士们“补脑”的，阿姨不方便吃的。苹果“补脑”的科学性或许很难讲，但是，这只苹果尝起来一定很甜。
疫情一时隔离了“我”和“你”，但因为爱，我更加珍惜“你”，也认识了更多的“你”，我们一道在战役的志愿服务里留下青春的痕迹。（作者系上海大学历史学系博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