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心 与癌较量36年

“良药就是做公益”

中国青年报  |  2021-07-16作者: 王培莲


    被医学诊断最多活半年的乳腺癌患者,多活了36年,现在仍每天奔波在志愿服务活动一线。在东北江城吉林市,很多市民都听说过刘凤英老人的“抗癌奇迹”。

    “良药就是做公益。”刘凤英经常对周围人说,是公益的爱和力量,延续了她的生命。

    今年已经71岁的刘凤英,每天电话和微信响个不停。探访帮扶对象、募捐物资、制定活动方案……很多事情都要她最后拍板。

    29年前,大病初愈的刘凤英发起成立了一个名为爱心救助家园(以下简称“爱心家园”)的民间公益组织。第一批志愿者是她的街坊邻居,她没有经费,也不专业,就是带着一颗爱心想要做好事。

    刘凤英想去爱陌生人,因为在她有难处时,很多陌生人先爱了她。

    35岁时刘凤英被查出乳腺癌,癌细胞已经扩散,接连做了3次大手术。在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丈夫却因患胰头癌撒手人寰。

    残酷的现实,让刘凤英体验和理解了何为“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丈夫离世后,原本暂时寄养在亲戚家的两个年幼女儿,被送到刘凤英的病房。

    一边是亲人的冷漠,一边却是陌生人的爱心。术后刘凤英不能下床,病友们就帮她们母女打饭。出院回家后,接济刘凤英母女的也多是周围的邻舍。

    很多好心人的名字,刘凤英都不曾知晓。病情得到控制后,刘凤英开始做公益,“要把爱大写”。

    第一份爱心从给孤儿院的孩子洗尿布、做棉裤开始。如今,爱心家园已经有5000多名志愿者。不仅照顾孤儿,也帮助留守儿童、孤寡老人、退伍老兵、残障人士、经济困难大学生、流浪者。

    为了具有合法募款资格,爱心家园加入吉林市红十字会,保留日常管理、活动开展和经费开支的独立性。爱心家园还在社区、高校和省内外多个城市设立了69个救助分站。

    刚过去的半年,让刘凤英高兴的是,大家帮96岁老兵要回了被村民霸占30年的宅基地,还为30多年没有户口、没有任何生活来源的智障孤寡老人办理了身份证、残疾证和低保。

    这样不好管的事,刘凤英接手了不少。周围人说,她勤快、能张罗、有股不服输的劲头。

    事实上,身体恢复后,为了赚钱养家,刘凤英还做了多年服装生意。生意红火时,店里雇了10个员工,一天的收入比她生病前当小学老师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等到两个女儿工作、结婚,刘凤英把服装店关了,当起爱心家园的全职志愿者。

    大多慕名来电求助的人,都以为刘凤英很有资源。她对自己的事羞于开口,对别人的事就不怕多磨嘴皮子。随着帮助的人越来越多,四处募款成为刘凤英常年的重要任务。

    第一次为善款发愁,是要给一间村小安窗户。村小窗框上没有窗户和玻璃,一年四季糊着好几层塑料布,夏天教室闷热,学生满头大汗。

    塑钢窗一共要价2.8万元,刘凤英讲了半小时价,降下来5000元。但对才刚做公益、自己也没积蓄的刘凤英来说,凑不够这笔钱。

    一次志愿活动,刘凤英认识了两名爱心企业家,帮她解了困。“只是说了村小的需要,对方便慷慨解囊。”刘凤英没多想,直接给企业家跪了下来。

    至于下跪吗?可刘凤英说,第一次募款成功,她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对方的爱心和信任。

    看到这一幕,一位名叫蔡光胜的企业家上前扶起刘凤英。后来,他先后为爱心家园捐款60万元。

    每年9月,爱心家园都要举办一次金秋助学大会。作为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每次要资助二三百名家庭经济困难学生,每人500元,一直到大学毕业。被资助者要家庭特别困难、学习成绩特别好。

    对每一位受助者,志愿者都要先入户走访,了解实情。为了保证善款收支的公开透明,刘凤英邀请资助人直接在金秋助学大会现场把爱心款发到学生手中。

    20多年来,爱心家园先后资助了5000多名学生读到大学毕业。这些人中有的成了爱心家园的志愿者,有的不定期给这个组织捐款。

    吴伟(化名)忘不了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学费却没有着落的焦急。那年,他和身患侏儒症的母亲在金秋助学大会场外,寻找求助机会,恰巧遇到了刘凤英。

    刘凤英帮吴伟申请了爱心家园的助学款,还帮他募集了剩余的学费,一直资助他到大学毕业。工作后,吴伟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部捐给了爱心家园。

    给孤儿院孩子和留守儿童过集体生日,也是爱心家园每年一次的重要活动。“六一”期间,爱心家园的志愿者们会带着孩子们游公园、做游戏、吃蛋糕、发生日礼物。

    因为没有固定募资途径,为了保证金秋助学大会和集体生日顺利开展,刘凤英和志愿者们提前半年就开始募款、设计活动、准备物资。

    34岁的王飞宇,是爱心家园的中坚力量,也曾多次帮忙筹款。王飞宇的父母早逝,刘凤英是他最亲的人,是他的“刘妈妈”。每周两到三次的爱心活动,王飞宇会尽可能参加。

    王飞宇在病痛中遇到了刘凤英。当时他躺在医院病床上,小肠梗阻多日,随时有破裂感染腹腔的危险。刘凤英垫付了手术费,王飞宇顺利做上了手术。

    术后,爱心家园的志愿者们轮流照顾王飞宇。对他而言,刘凤英和爱心家园让他再次找到了到家人的温暖。

    很多志愿者曾是爱心家园的帮助对象,他们有的因病致贫,有的陷入邻里纠纷。不过在爱心家园里,大家不觉得自己是弱势群体,不仅可以抱团取暖,还能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

    吉林市道德模范宋淑范也是爱心家园的核心志愿者。60多岁的宋淑范多年精心照顾家里卧床老人,事迹感动了街坊邻里。“对自家老人尽孝,是应尽的本分。”宋淑范觉得,刘凤英对孤寡老人的关爱才值得称赞。

    在爱心家园对接帮助的6家养老院里,有一些孤寡老人和儿女不尽赡养义务的老人。很多老人在半夜或清晨离世,刘凤英会第一时间赶到,帮老人穿衣服、梳头、刮胡子,送他们最后一程。

    志愿者杨素敏负责爱心家园的“每日一善”微信群。在群里,志愿者们每天自愿捐款,微小金额,1元到10元不等。捐款用于爱心家园日常办公和关怀志愿者。

    杨素敏更像是刘凤英的助理。平时经常开着私家车,带着刘凤英参加爱心家园的志愿活动。

    杨素敏说,刘大姐做了很多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在吉林市一个农村平房大院里生活着91名流浪者,都是刘凤英在街边领回来的。

    最初刘凤英也没想过要照顾流浪者。有一年除夕,某慈善组织告诉刘凤英,一家酒店要请家庭贫困的市民免费吃年夜饭,请她找几个符合条件的人。

    刘凤英思来想去,觉得街边流浪的人最需要吃顿免费大餐。一大早,她就在街边找了6个流浪者,有男有女。

    刘凤英带他们去浴池洗了澡,换上了干净衣服,中午请他们吃了一顿饺子。下午时,她却突然接到通知,免费年夜饭取消了。

    “这可咋整?”刘凤英一下有点蒙。但她觉得,诚信更加可贵。

    当天下午,刘凤英买了一堆年货,带着6个流浪者去到农村朋友家,用朋友家的大铁锅做了一顿有肉有鱼的年夜饭。

    后来,刘凤英收留了这些流浪者。每个月,刘凤英都要去农村大院看望他们。看见刘凤英,一些流浪者会跑上来抱住她,或者搂着脖子亲她的脸。

    在人前,刘凤英总是充满能量、忙前忙后。可杨素敏经常能看到,刘凤英忙碌后瘫坐在汽车后座上,闭着眼,刚还聊着天,一会儿就睡着了。

    去年,刘凤英去医院复查,女儿把检查结果藏了起来。最后还是被刘凤英发现了,“身上没啥好地方”。

    靠近她总是能闻见一股浓浓的膏药味。杨素敏说,刘大姐的肩膀、腰背上都贴着止疼膏药,出门背的黑色双肩包里装着降压药和心脏病药。

    这几年,刘凤英的癌细胞越来越多,肾上也长了肿瘤。但她不愿多提起,也不想去医院手术和化疗,“太遭罪”。她想和志愿者们在一起,与生命赛跑,做更多有价值的事。

    两个女儿担心刘凤英的身体。在她身体不适时,女儿总是借机劝她退下来,把爱心家园交给年轻人。可刘凤英说,不是不退,是进退两难。

    事实上,15年前,刘凤英就开始培养接班人,先后培养了6人,都没能顺利接棒。

    有一个救助分站的站长,人品好,能力强。眼看就接班了,结果这位站长和家人一起搬去南方做生意了。还有一个年轻的男生,很擅长待人接物,可就是太功利。

    “当领头羊,第一点就是要人品好。”刘凤英说,人品不好,能力越强,破坏力越大。爱心家园要养活的人、要做的事,对任何一个接班人而言,担子都不轻。

    “太难了。”杨素敏说,我们能多参加志愿活动,帮刘大姐,但不能完全接手,毕竟大家还要为生活奔波。

    尽管如此,刘凤英还是又发现了培养对象。她希望,爱心家园有持久的生命力,能在更多人有难处时拉一把。

    闲暇时,刘凤英喜欢看新闻中的好人和好事,这对她是一种精神营养。“做公益不图别的,就图开心,让我活得有奔头。”刘凤英说。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培莲

责任编辑:蒋雨彤,王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