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国际数学中心
文/杨飘(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学生)
近日,北京大学教师韦东奕因手提馒头和矿泉水瓶的采访视频走红网络,不少网友被其言行之朴素所感动。随后,韦东奕从初中开始的各类“天才”事迹被扒出,多年前校友写他的回忆文被翻出剪成数个视频作为“新闻”循环刷屏,山东和浙江地方媒体甚至要出来争一争到底是哪片土地更钟灵毓秀,能育出如此天地之才。
人们为天才而欢呼,媒体为天才而疯狂,记者随机路采遇到的韦东奕,迅速被简化为几个吸引眼球的标签,“北大‘最丑’数学老师”“北大扫地僧”成为热点标题;媒体联系老师的工作单位请求采访,被婉拒之后,迅速挖掘身边的资源,找到老师的堂哥、中学时的班主任、试图挖出更多的信息以获得新的上热搜的机会;最终韦东奕工作的北京国际数学研究中心不堪其扰,终于发声,呼吁给青年学者提供一个安静的治学环境,然而热搜并未因此冷却。
韦东奕的走红缘于他与人们想象中的大学老师之间的反差。衣着朴素、其貌不扬、有些不善言辞的韦东奕显然不符合人们对大学老师的想象;在这个浮躁和内卷的洪流裹挟着不少人的时代,他那份“单纯喜欢数学”的纯粹也令人动容。观众从韦东奕身上看见纯粹,收获感动本是一件好事,但因此过分挖掘他的私生活就显得有些“好事”。过分地放大、乃至异化老师身上的某些特征并不可取。观众为韦东奕手拿馒头、矿泉水而感动,为他一月不足300元生活费的节俭动容,为他觉得杀生不好不吃肉的善良落泪,可对韦东奕来说,那就是在他的世界观下一日三餐再平常不过的生活。著名数学家哈代曾在《一个数学家的辩白》中写到:“做数学的人可能偏理想主义一些,不是不通世故,而是为了自己的追求,可能会放弃一些东西。”看客觉得热闹,可韦东奕也许只觉得吵闹。
有记者甚至不请自来,在韦东奕上课时去“实地探访”,不知是否会影响教学秩序。这条“新闻”下点赞最多的留言是:“不要再报道这些了,有何意义嘛?让他安心搞学术不挺好的嘛,人家不需要红,也不需要存在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对于学者来说,做研究就是他们的快乐源泉,精神世界足够富足,物欲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刘先林院士光脚穿布鞋赶高铁,李小文院士爱穿“土掉渣”的布鞋,韦东奕喜欢用矿泉水瓶接水,只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应该因为他们的学者身份就放大这些所谓“异于常人”的生活侧面。同时,我们也不应该以部分科学家的简朴生活绑架所有研究者,袁隆平院士是否买了摸过的那辆奔驰车,钟南山院士的儿子是不是系了爱马仕的皮带,与你我何干?流量为王的时代,打出“最丑”“扫地僧”“土掉渣”标签的媒体,关心的哪里是学者的成就?
或许有人会说,追流量明星不如追科学家,大家多关注科学家是好事。可说这话的人是否忽略了流量明星和科学家本质上的不同?前者需要高曝光度以维持热度;而后者恰恰相反,他们需要的是可供思考的安静书桌。台前的闪光灯并非他们所愿,心中的学术理想早已将他们照亮。过度的关注带来的不是鼓励,很有可能是困扰,正如王选院士所说,“如果科学家经常上电视,那科学生命就结束了。”
科学家们的前沿研究你我看不懂也无妨,但请别因此将镜头转向人家的私生活,更不必“标签化”他们。对学者来说,尤其对青年学者来说,过分的关注绝不是一件好事。科学的发展从来也不是靠舆论的关注,是他们在安静中的默默躬耕。想起中青报冰点周刊写北京国际数学中心的那篇著名的《特区》,“特区”之特,就在于免于各种非专业因素的干扰,按数学发展的规律和国际惯例来做,不让数学家们“分心”。这个“不干扰”,应该也包括流量逻辑。对于流量,你觉得是热闹,他们觉得是吵闹。听说写《特区》这篇稿件时,记者已经知道了“韦神”的传说,但记者没有写进稿件,没有去“打扰”一个学生,这是媒体对科学和“特区”应有的专业和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