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夜,月色与万家灯火交融在一起,同人世间的烟火味形成团圆的意境,写满思念的情愫。我们不必用地理概念去界定与月亮的距离,用炽热的心和岁月去模糊和消融这段距离吧!这该是温暖的、温柔的思念地带。穿过岁月的一轮明月,在落叶飘零之后,把思念拉得很长很长,其实我们的心在哪儿、思念在哪儿,明月就在哪儿。
满月之美
□王国梁
我们中国人对满月向来有种敬畏又忌惮的微妙心理,大概是因为有着“月满则亏”的忧患意识。在人们看来,凡事不可求满,“满”意味着抵达巅峰。不过,满月实在是绝美的存在,谁也无法否认:满月是月亮的精致盛装,是月亮的美丽华彩。我总感觉,月亮一日日变得饱满,就是为了迎接满月的高光时刻。
满月之美,美在皎洁明亮。皓月千里,静夜如梦。满月的夜晚,皎洁的月光把黯淡的黑夜照得亮堂堂,明光光。只有在满月之时,才适合把酒问月。皎皎月色笼罩下的世界,简直像一首抒情诗,温婉动人。夜风荡漾,树影婆娑,房屋静默,群山连绵,世上的一切在朗朗月光下,显得真切又迷离,迫近又遥远。淡淡的月光下,适合一个人起舞弄清影,也适合与知心的人漫步。满月象征着团圆,不过即使一个人,因为有满月的陪伴,也是不寂寞的。当然,相逢于月圆之夜,是知心两人的喜悦。月色为人的脸加了一层柔光,每一个表情都有温柔恬淡的味道,连轻声的话语都显得有了几分浓情。两个人走着走着,仿佛能走到天长地久。
满月之美,美在如梦如幻。满月大而圆,亮而白,像白玉盘,像瑶台镜。细看,上面似乎有群山巍峨,有树影摇曳,还有嫦娥玉兔,有吴刚伐桂,只有圆月才能引发人们这么多精彩演绎。因为圆月之上风景万千,如梦如幻,圆月仿佛离人更近了,近得可以触摸到嫦娥的飘飘衣袂,可以闻得到上面树与花的芬芳。月朗星稀,深邃辽远的夜空之上,星星躲得远远的,仿佛被满月的光辉吓跑了。这些星星,只敢在月色并不明朗的时候刷一刷存在感。月色朗朗,夜空也显得清明澄澈。久久凝视夜空,凝视圆月,你的心也会渐渐变得纯净无尘。
满月之美,美在丰盈圆满。新月如芽,人们就开始期待满月。每一个夜晚,月亮用它的悄然变化指引人们内心的愿望。看到月亮一点点圆起来,亮起来,便觉得生活再艰难都是值得期待的。满月,几乎成了我们心目中的图腾。我们用圆满来象征心愿达成,象征生活美满,象征人间团圆……我们之所以说月满则亏,其实是太过担心美好逝去,想永远挽留满月的美好,可世间的美好大多短暂,正因为短暂,美好才更彰显出其价值。“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满月中蕴含着深刻而丰富的哲思,值得我们在月下沉思千年。
此刻,满月在天,月色朗照。我站在一轮明月之下,久久与满月对视。清亮的月光水一般漫过来,笼罩着我,仿佛是被一双温柔手抚摸着一般。我仿佛是披了一件月光衣似的,心也像月光一样澄澈干净……
小城闲意悠长时
□高玉霞
汪曾祺曾说: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小城的中秋不但热闹,还很朴素,有着老城旧光阴的市井味道。
中秋将至,老街卖月饼和糕点的店铺,争着推出自己的特色月饼,月饼被装在好看的盒子里,那细细的雕花和各种讨喜的广告语都寓意着团圆美好,这些月饼很快就被街巷更加浓郁的烟火气包围。卖鹌鹑蛋的小贩,正搅拌着热气腾腾的大锅；卖玉米的不用卖力气,就可凭着甜香让人流连忘返；更有刚烤好的焦糖栗子,那股醇香随着风飘向大街小巷。最热闹的当数卖鱼的,人们指定一条鱼,豪爽的老板娘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收拾得利利索索,还有螃蟹、花蚬子、小海螺也被人们晃悠悠地拎在手中。
烟火浓浓处也有闲意悠长时。买一袋糖炒栗子,摘朵秋葵花插在牛皮纸袋上,再一手拎着烤鸭,悠悠然逛逛卖旧物的小摊,真可谓悠闲自得。剥一颗滚烫的栗子,再伸手摸摸这个小摆件,探探那个老古董,等回过神,秋阳已把最辉煌的光辉洒向喧嚷的街巷。
到了真正过中秋那天,街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车辆都堵在街头巷尾,只有近中午,繁忙的景象才渐渐舒缓下来。忙了一上午的卖鱼老板娘坐下来,守着鱼摊,慢慢吃块月饼,满口香醇的不只是月饼,更是一种忙碌又豪迈的幸福感,那一刻,所有人都会想,好光阴就该是如此。
最值得一提的是老式手工月饼,那是小县城独有的烟火味道,酥酥的,热气腾腾的。这家老式月饼店就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一种简简单单没有华丽包装的月饼,竟然能让小城的叔叔阿姨婶婶伯伯排起长龙。我曾特意观临那火爆的场面,随着长龙似的队伍,在小巷袅袅的炊烟中,挪到卖月饼的作坊门口,只见所有刚出炉的月饼,都热气腾腾地用大圆竹篾盛着,摆放在五六层的铁架子上。花费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月饼,未等走出巷口必咬一口,那满齿留香的美味,顿时让人觉得等待是如此值得。
你说,人们喜欢的是手工月饼刚出炉的烟火味道,还是喜欢那份等待的悠长之美呢?想必两者都有吧!这就是我的小城,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小城,以一种平稳又妥帖的行走方式,上演着平凡又动人的生活场景。它传承的不仅仅是中秋佳节人们朴素的愿望,更有一种根植在心中的自信。它笃定、平和、温良恭俭,是人们静听岁月雨、慢煮岁月茶的底气。
抱团赏月
□李秀芹
老孙和我商量,中秋节去老刘家看月亮吧!在老刘家看月亮,真是最佳观赏地。她自己住个小院,地势高,坐在她家看月亮,相当于坐在我家屋顶看月亮。关键是老刘独居,儿女都在外地,中秋节不回来。把这想法和老刘一说,老刘立马点头,说她负责准备果盘和零食,茶酒菜管够。我们怎么好意思让老刘破费,说好到时一人准备一个菜带去,老刘准备好一壶茶即可。
安排妥了,几位老伙计都愿意加入进来。有的说,中午安排家庭聚餐,空出晚上时间去老刘家赏月；有的说,提前给家人准备好晚饭,也能准时到达老刘家。这群老伙计,生命列车行驶了七十载,经历了太多人生变故,有的人没了老伴,有的子女不在身边,有的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节对有的人来讲是喜庆日,对有些人来讲是悲伤日,老孙提议去老刘家看月亮,她的心思我明白,她是想陪陪那些心中有悲伤的老伙计。
看过宋丹丹老师的一则访谈,她有个闺蜜团,名字叫“不怕不怕”。她说女人年轻时眼里只有男朋友或丈夫,那时对闺蜜是有防备心的,生怕闺蜜抢了自己的另一半,或另一半喜欢上闺蜜,到了一定年龄,才觉得闺蜜比丈夫重要,闺蜜在一起可以无话不谈,可以互相鼓励、互相帮助,有什么心里话都可以跟闺蜜吐槽。人活到一定岁数,必须有几个闺蜜,报团取暖,勇敢面对生活,对困难挫折都“不怕不怕”。
人的归途都一样,谁也陪不了谁到最后,但有几个老闺蜜,互相搀扶着往前走,互相鼓励着“不怕不怕”,活着便有了勇气和力量。中秋,和几位谈得来的老伙计一起赏月,那月亮便会穿越时空,回到五十年前或六十年前,因为只有那时候,我们才有时间和闺蜜一起看月亮。结婚后,为了家庭和工作奔忙,已经很少有空抬头看月亮了。老了也应该有浪漫的心,相信有一群老伙计陪伴的中秋,月亮一定会走进每个人的心里,照亮阴暗,温暖岁月。
人与明月隔不远
□李洽
小时候,从课本上知道地球与月亮的距离是38万公里,其实我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只知道月亮是浩瀚宇宙中离地球最近的星球,是夜空中最耀眼的存在。小孩子的想象力是丰富的,中秋时透过老宅门口的杨桃树,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会想:玉兔在哪儿?嫦娥在哪儿?
那时过了立秋,我们这些孩子极其盼望中秋节的到来,因为又有月饼可以吃,爸爸妈妈回来了,大街小巷也都热热闹闹。中秋晚上,母亲会虔诚地履行拜月的仪式,摆上供品,点上香和红烛,然后喊我过来“拜阿娘”。那时的我,总以为“月娘”是神通广大的,于是我拜着月,心里许下一堆美好的愿望,父母平安健康、自己学习进步、得到心爱的玩具等等都在愿望之列。那时的月亮正好抬头就可以看到,明晃晃的,仿佛一盏亮灯悬于头顶正上方,而我也感到月亮很亲近,仿佛伸手可及。
长大之后,我上大学,又参军去了部队,在与父母渐离渐远的岁月里,与月亮的距离似乎变得飘忽不定,而我与明月的距离,便是我离开家的距离。每当抬头仰望明月,我会想象此时此刻父亲母亲也在望着同样的明月,我忽略了38万公里的存在,认为我与明月的距离、父母与明月的距离,只是我与他们相距的那几百公里,我们和明月之间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月光均衡地洒在我这边和父母那边,将思念彼此传递。
每到中秋夜“拜阿娘”的时间,母亲的电话或微信语音总会准时响起,这回不是喊我去拜月了,而是聊上几句、叮嘱几句,了解我这个独在异乡的异客的冷暖。为了填补这思念,我也学着李白举起杯来作邀月状,当然杯里装的不是酒,只能装点茶水。举杯对月之时,我始终感觉我与明月、与故乡、与父母之间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两年前,母亲在中秋之前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她深深眷念的人世间。此后,我似乎对中秋有些麻木,甚至有些害怕过中秋。每当中秋临近,我会无数次想起儿时,想起母亲喊我去拜月,想起当兵时母亲含泪送我远行,想起彼此的通话和母亲留在我手机中的微信语音。而当听到别人讨论“拜阿娘”时,“阿娘”二字总让我的心为之一颤,我明知这是指代“月娘”,却不禁联想到我的“阿娘”,母亲依稀的过往伴随着月光在心中缓缓流淌,此时此刻,我的“阿娘”又在哪里?
在这个月儿最圆的时候,我找不回母亲的拼图,抬头望望天空中的明月,母亲此时应该离它很近很近了,近到可以忽略彼此的距离。而我与明月的距离亦是我与母亲的距离,看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在我看来,与明月的实际距离毫无意义,我不喜欢用地理概念去界定它,更喜欢用炙热的心和岁月去模糊、消融这段距离,这该是温暖、温柔的思念地带,而不是冰冷的宇宙空间。一场秋雨一场凉,穿过岁月的一轮明月,在落叶飘零之后,把思念拉得很长很长,其实我们的心在哪、思念在哪,明月就在哪。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