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缘
如果问起是否有一件能令我为之全神贯注、废寝忘食的事,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书法。”
从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让我练习书法,希望以此来培养我沉稳的性格。曾经我的桌子上摆满了“玩具士兵”,然而,在一个让我无比委屈的下午,“士兵”们被强令解散,木桌上的“兵营”被墨汁、砚台、狼毫笔和总也写不完的毛边纸替代。
自此,我和书法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抵触
刚开始练字的的我,并不认同对父母的想法,甚至对书法心生抗拒。在爸爸的亲自引导和督促下,我每天必须保质保量地完成“日课”——每天临摹字帖的任务。所以家中就常常出现这样的场景:我撅着嘴,满心不悦地坐在书桌前临帖,耳边却全是窗外的嬉闹声。心气浮躁,笔迹难免歪斜,一顿呵责便在劫难逃。重写!不一会儿毛边纸上就落上了点点泪圈……我真不理解,凭什么自己不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打弹弓、玩游戏,偏偏要在这里和怎么也控制不好的毛笔较劲。

转变
对书法的态度发生转变是在小学阶段。经熟人介绍,父母得知一位姓陈的招待所管理员曾是湖北省黄石市“颜楷书协”成员,空闲时他也兼顾书法教学,于是我成为了陈老先生书法班里的一名学员。

经过老先生的指点,我的进步非常快,来自父母和老师的鼓励让我对“书法”的认识产生了进一步的深化。记得一天下午,看着线条在我的笔下成功地发生了粗细转变,我脑海深处的临帖记忆忽然被激活,那些碑帖里静止的横竖撇捺仿佛活动起来,变成了姿态各异、长袖飘飘的舞者,变成了摇曳在春风中的柳条,变成了张挺在河岸上的蒲苇……一时间,我的肢体竟也想要随之摇摆,这赋予我强烈的审美享受。
我孜孜不倦地写着,沉浸在白纸黑字的世界里,直到背酸颈痛,才发现夕阳的余晖已悄然洒满纸张……书法在耳熏目染中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项重要兴趣,一个生活中不可被分割的部分。从那以后,凡是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只要能坐在桌前舀水、研磨、润笔,在墨香氤氲之中不动声色地看笔毫于纸上游丝般滑动,胸中的愁焰顿时化作一道青烟飘向九霄。
意外
可是,令我始料不及的是,练字这样一项有益身心的事,有一天居然也会被突然叫停。上高中之后,学习占据了我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可我的考试成绩却总不尽人意。在一次令人咋舌的退步之后,班主任告诫我不要做“与学习无关的事”,于是“临帖”一项被踢出每周计划之列。
高考结束的当晚,夜幕一如往常的寂静沉闷。我扔掉了所有的试卷和练习册,笔墨纸砚再次被搬上书桌。秉笔的姿势已形成肌肉记忆,但技法却生疏了。
我试图以一种平和的方式让自己在短期内重拾原先的状态,并选择了褚体《阴符经》作为攻克目标。经过一段时间的临习后,我感觉自己早年打下的基础起了作用,朋友们看到我的日课作业也纷纷夸赞。那种熟悉的满足感再次涌上心头,愈发自信的我将作品交给陈老先生。可陈先生尖锐却切中要害的批评令我汗颜:线条单调,笔法不到位,读帖也不细致……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再度启航
“艺术的活动是‘无所为而为’的,无论是讲学问或者做事业的人都要抱有一副‘无所为而为’的精神,把自己所做的学问事业当作一种艺术品看待,只求满足理想和情趣,不斤斤于利害得失,才可以有一番真正的成就。”
先生的训诫唤醒了我,问题原来出于我练字动机的不端。我原羡慕表演吹拉弹唱、相声舞蹈的人能在联欢会中一举成名,但书法存在的意义并不在于“表演”与“展示”,更重要的是蕴藏在书法内部的艺术化审美体验。
自此,从内在动机到外部行为,书法于我发生了一番脱胎换骨的更新:日课练习一改从前的敷衍散漫,手机背景屏幕换上了《阴符经》单字解析图便于随时查看,读帖成为临睡必做的事情……虽然习作离精益求精仍有不小的距离,但和原先的粗枝大叶相比,进步已然十分明显。

书法于我,从最初的满心不悦到获得认可时的欣喜,从被迫放弃时的不舍到重新上路时的体悟……情感的波动起伏、心境的荣枯变化,这些杪黍的差异对旁人来说实在难以察觉,只有我知道,也许,还有一寸寸研短的墨条知道,一支支消磨毛笔知道,还有横竖撇捺也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