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象图（局部） 清 佚名
乾隆皇帝洗象图（局部） 清 丁观鹏
据媒体报道，近日，来自西双版纳的野象群闯入昆明地界。全球各大媒体都在紧盯着这群大象长达500多公里的艰难跋涉，社交网络上也到处都是关于这群大象的视频。大象要是进入城市怎么办？这一度成为一道让人无比担心的问题。毕竟历史上，曾发生过大象进城的事——1500年前，三头大象闯进南京。
曹操收到孙权送来的大象很兴奋
南朝梁天监六年（507年）三月，有3头大象进入建邺（今南京）。当时，梁朝与北魏之间正在钟离（今安徽凤阳）这个地方厮杀得热闹。当此紧要关头，为何会有3头大象入城？这3头大象又是从何而来？
历史地理学家文焕然研究野生动物分布变迁多年。在《历史时期中国野象的初步研究》一文中，他认为，南北朝时期的气候比现在温暖，加之长江下游地区江河湖泊较多，水草肥美，江南之地非常适合野象的栖息。
而再往前数300年，江南还发生过一件被写入史书并流传至今的故事：202年左右，官渡之战刚刚发生不久，曹操打败了人生大敌袁绍，曹操的儿子曹冲方五六岁，这时，孙权向曹操赠送了一头巨象。
孙权是在211年建石头城的，而202年左右，他已接替孙策的位置，此时正驻守吴郡。赠送曹操大象，恰是就地取材之举，这则历史记录也说明位于江南的太湖流域及以南区域当时也是野象栖息之地。
而至于曹操，当时应在许都。东汉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以“洛阳残破”为由迁都于许昌（位于河南省中部），即称许都。曹操得到孙权赠送的大象后，兴致高昂，“欲知其斤重”，还要称大象的重量。于是就有了曾被选入小学语文课本的曹冲称象的故事。
文焕然等学者从这件事推断，此时河南已很少甚至没有大象了。要知道，在更古早的时候，这里曾是野象的聚集地。甚至河南的简称“豫”这个字中便保留了大象的踪迹。河南自古为“豫州”，古文字学家徐中舒认为，“豫”，为“象邑”二字的合文，“豫当时以产象得名，与秦时之象郡以产象得名者相同”。
而在上世纪30年代，河南安阳殷墟，曾发现大象遗骨。学者当时认为那是从东南亚输入进来的，但随着更多文献资料和考古遗址的发掘，中原有野象的论调成为主流。在商代，有“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的记载；周武王灭商，入主中原后，“驱虎豹犀象而远之”。这也说明当时的中原之地，是不缺乏大象的。
而据历史地理学家考证，在远古时代，大象的活动范围甚至到达北京附近。只是后来随着人类活动的频繁，以及气候的变化，畏寒的大象活动边界逐渐从北向南退却，到了晋代，在长江下游地区，野象的主要栖息地最北已退至江淮流域了。
但是，长江下游毕竟是一个以平原为主的地区，北面与黄淮平原相连，没有大山阻挡北来的寒流，所以，文焕然认为，当时野象的栖息地应以皖南、浙东等多山地带为主。
南朝梁承圣元年（552年），也就是侯景之乱结束的这一年，有野象群流窜于淮南之地，有数百头之巨。在这一时期，南京城有野象进入，也就不奇怪了。窜入南京城的野象，大概率来自离此较近的皖南。
除了507年3头大象进入南京城之外，在稍早的492年、493年，还有“象至广陵”的记载。广陵，即现在的扬州。学者们认为，这都说明当时的江南城池和聚落之外，在广袤的原野和山区中，生活着数量较多的野象。
由于长江下游开发较早，人类活动较多，大概从17世纪30年代起，长江下游地区便没有野象的踪迹了，野象所达到的最北之地，已退到了浙江钱塘江以南。
而在长江下游之外，因为地形或人口稀少等原因，野象的退却要稍慢一些。四川盆地更为特殊，它在群山环绕之中，气候温暖，河流丰沛，历史上那里的野象就非常之多。位于成都东北广汉市的三星堆遗址，每一次发掘都能发现大量象牙，即为明证。
随着一次次特大寒流的侵袭，以及人类从大自然手中争夺耕地，野象逐渐失去踪迹，现在，野象只在云南省的保护区内生长、繁衍了。
“驯象卫”将野象送往南京
上文所说是野象这个群体由北往南退却的历史情况。而翻阅史书，几乎每一朝代都有野象活动的记录，如宋代，967年，有一只野象竟窜至京城，也即河南开封；1171年，南方的潮州有数百野象踏食庄稼。
在明代，野象的记录仍然很多。在明代史料中，有不少朱元璋明令两广地区进十万大山捕捉野象的记录。洪武年间，朱元璋还在广西设立“驯象卫”。抛开军事目的不谈，“驯象卫”也的确捕捉和驯化不少野象送到南京城。1388年，广西思明府、太平府进贡大象至南京，第二年，广东雷州卫一次进贡大象132头到南京。
野象驯化送到南京做什么？
秦汉以前的人们，用象来耕田、打仗，特别是后者，更为常见。有记载，公元前506年，吴王阖闾挑战楚昭王。他们率军在柏举（今湖北省麻城市境内，一说湖北汉川北）决战，最终，吴王以3万吴军击败20万楚军，一直打到郢都。楚昭王逃到睢水，眼看吴军穷追不舍，让人把大象集中起来，尾巴上系上火把，让大象去冲击吴军。但火象一冲，吴军撤离，河岸边的渡船反而被烧了。
而在三国时期，诸葛亮七擒孟获，也曾遭遇大象兵；再到元末明初，朱明士兵攻打到西南地区，也遇到了大象兵。
但朱元璋令“驯象卫”捕送大象至南京城，并不是为了打仗，它有另外的用途。据史料，明廷每举行朝会，都用驯象陈列，这些大象是用来承担祭祀礼仪以及驾辇驮宝之用。在立仗时，大象还必须按照朝廷授予的爵禄尊卑站位，如果获罪贬秩，就会被取消立仗资格，在立仗时退居贬所。
所以元旦、冬至、圣节这些大朝会的日子里，都能见到大象的身影。朱元璋乘坐的象车，则是用两头大象驾驭，车厢上还绘有金云龙、鹰、海兽等图案，极尽奢华。
507年进入南京城的那3头大象后来怎样了，史无记载，但此事若发生在洪武年间，它们想必也一定会被驯化，与“驯象卫”在广西捕获驯服并送至南京城的大象一起，排成整齐的队列，用来驮宝或驾车吧。
大象留在南京的印迹
驯象卫送至南京的大象早已不在，但它们留在南京城的印迹至今犹存。比如现在南京有地名“象房村”，这就和明朝的大象有关。
这些大象被驯象卫送至南京城，离开故土，不远千里而至，气候骤然变化，水土不服，常使得它们焦躁不安甚至生病。将这种状态的大象送入皇宫执勤显然不合适，且这种庞然大物需要一个安置的地方，所以朱元璋决定在南京都城外专门营建象房。
几经挑选，最终象房选址在了今光华门外的秦淮河曲折处。六朝时“汝南湾”也在那一带。西晋末年，“五马渡江，一马化龙”，除“琅琊王”司马睿称帝外，其余“四马”——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都居住在汝南湾附近。汝南湾之名便是因汝南王司马佑居于此而得名。大象喜水，不知这是不是象房选址此地的原因之一。
驯养大象不光要有象房，还要有草场。这个草场便设于距南京不远的丹阳湖。
驯养大象，还要有象奴。象奴，一般由战俘，或邻国进贡或重罪犯担任，社会地位极低。靖难之役，明成祖攻入南京城，大肆虐杀建文帝时期的臣子。黄观曾在长江上游督促各地驰援南京，所以朱棣捕获黄观后，迅速将其处死，还将他的妻子和二女都发配给象奴。
此外，户部侍郎郭任三女、刑部尚书侯泰妻曾氏、户部给事中陈继中妻姚氏，等等，都被朱棣发配给象奴为妻。
黄观夫人翁氏不屈，乘间和两个女儿及亲属十人，在淮清桥投河而死，还有一位烈妇，自尽前题诗：
不忍将身配象奴，
手提麦饭祭亡夫。
今朝武定桥头死，
要使清风满帝都。
直到明末，文学家余怀对此事仍感怀不已，他在《板桥杂记》中写道：发象房，配象奴，不辱自尽；胡闰妻女发教坊为娼，此亘古所无之事也。
1421年，朱棣正式迁都，驯象卫进贡的大象应该就直接送去了北京，但作为留都，直至明代中叶，南京还有大象多头。而在北京，朱棣也重新营建了象房，所以北京也有“象房村”“象房胡同”这样的地名。
除了“象房村”外，南京还有一些关于大象的地名，现在已经湮灭无存，如驯象街，它在中华门外长干桥西南，因地处中华门的西面，所以叫西街，因常有象群走过，所以又叫驯象街。史书上说，明代牧象于沙洲乡，经过此地，故名。那时南京外城还有一座驯象门，在江宁西南，现已无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