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晴雨,伞总是不可或缺的;人生漫漫,总有一把伞让人难以忘怀。那年的那把伞、伞下的那个人、伞后的那些事,都给这个简单的意象附上了不一样的底色。
今天,我们将“伞”的故事讲给你听。
面馆
众所周知,我是一把伞,是的,就是最普通的棚伞。我的任务就是每天在店门口站岗,给来来往往的顾客们遮阳避雨,还有,要跟麻雀斗智斗勇——真希望鸟界多设几个公共厕所。
我的老板是个老爷子,老爷子一个人经营这家小面馆有很多年了,生意也不算红火,倒是攒下了许多老客户。老陈就是其中的一个。
老陈是个民警,我记得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老爷子店里遭了贼,老爷子还什么都没意识到,正在吃面的老陈冲进雨里去追贼。从那之后,老陈值班巡逻的时候总会来老爷子这吃饭,老爷子对老陈也很好,冬天给老陈加俩蛋,夏天给老陈来碗绿豆汤。哪像我,冬天顶着厚厚的雪看他们吃热腾腾的面,夏天顶着大太阳看他们喝冰镇汽水,没办法,谁叫我就是干这个活的呢。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去,但是我发现,老爷子最近总会不小心把汤洒出来,甚至有一回还把碗给摔了,搞得顾客情绪十分不好。面对顾客的抱怨,老爷子总是歉意地笑笑,慢慢的,店里几乎没人来了。
今年的雨季似乎很长,又是冷冷清清听雨落的一天,晚上老爷子冒着雨把我抱进屋里。我听了一个月的雨,却再也没见到老爷子。
后来,我是被老陈再抱出来的,老陈擦擦我身上的灰,说:“你这把伞啊,这么多年了,跟你还怪有感情的。”我再次站在店门口,老陈点起灶火,煮起热腾腾的面来。
又是一个雨天,老陈哼着曲揉着面,一个小警察淋雨跑到我这来。
“老板,来碗面。”
“小伙子,刚当上警察啊?”老陈端着面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叔我刚退休,好好干啊,就看你们年轻人的了。来,给你多加一个蛋。”
……
我突然觉得,今天的雨声还挺好听,我还有很多很多故事要听。啊!下雨了你个小麻雀还跑出来干什么!

雨幕之后,故事上演。(图片来源:花瓣网)
雨季
炎炎盛夏,从来不缺瓢泼大雨。
她在教学楼门前停步,凉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隐约还有电闪雷鸣。她摸了摸自己的书包,那里面只有三本书,没有雨伞。
等一等吧。她这样想着。
忽然,旁边站了一个人。她不经意间抬头望去,忽然僵住。熟悉的白色衬衣,是她的前任同桌,也是——她喜欢的人。
她擅长历史,物理却学得一塌糊涂;而他恰恰相反。这就是他们成为同桌的全部原因。从不了解到相识,再到不自觉地心动,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实际上,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两个夏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常常撑着下巴看雨,他也一起。她很迷糊,常常忘记拿伞,而他总能变戏法似的从那个空荡荡的书包里掏出两把伞。
后来,他就只带一把伞了。他们开始一起回家。他说顺路,但其实她知道,他们回家的方向,明明是相反的。
流言比夏风传得更快,班主任叫她去谈话的时候,她有点紧张,或许是心跳声太大,连鼓噪的蝉鸣声也遮盖不住吧。
一滴雨水落在脸上,惊醒了陷入回忆的她。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他们已经不是同桌了,她也不再向他借伞了。
“给。”
她惊讶地抬头,撞入他含笑的双眼。
“我带了两把伞。”他这样说。
她默默地接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说高考的时候经常下雨。考完之后,一起回家吧。”
雨还在下,但她好像感觉不到凉意了。

一把伞,两个人。(图片来源:花瓣网)
两米
记忆中,中学旁那条长长河道边的石砖路上,经常走着一对沉默的祖孙。
在我遇见他们的大部分时间里,他们总是一前一后地走着,隔着约莫两米的距离。清瘦寡言的男孩脸上表情淡漠,身后的爷爷也是一脸严肃。上学放学的人流匆忙又喧闹,他们的周身却仿佛一直寂静,连脚步的节奏似乎也从未变过。
每逢落雨落雪的天气,他们的手中会多出两把长柄伞。男孩的是彩虹条纹,爷爷的则是深棕素面。雨水顺着伞的各角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在原本看起来就有距离感的祖孙俩间又挂起两圈垂垂的雨幕。
我骑着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能看出变得湿滑的石砖路让爷爷走得有些费力,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他时不时地微微喘气,脸上显出些许疲态,却仍努力跟上孙子的步伐。走在前面的男孩并未回头,可这时,我分明看见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而后,一点点慢了下来,直到他的爷爷可以稳健地走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仍是与往常一样的两米。
他们就这样一直走到河街尽头,向左一拐,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男孩始终没有回头,爷爷也始终没有言语,但无言的距离之中,却有一些温暖的情愫在脉脉流动——有关陪伴、默契与爱。
也许真的会有这样的时刻,话语和肢体的接触都是多余。自有深情会藏在短短一段两米距离的空白间,两把长柄雨伞撑起的空间下。
不远不近,却气息相亲。
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凛冽味道,唯有家门口的路灯还像往常一样晕染着老玉米黄的暖调。

我折叠着我的爱。(图片来源:堆糖网)
白蛇新编
伞,是好伞。
“劈竹为条,蒙以兽皮,收拢如棍,张开如盖。”被桐油浸润过的伞面,薄如蝉翼,晶莹剔透。
人,不是好人。
江湖传言,以蛇脊作为伞骨所制成的伞可以为持伞者带来好运。古往今来,许多人为制成一柄蛇脊伞竟不惧蛇毒,甚至付出生命,但这个传言经久不息。
正是因为这个传言,蛇族常年被他族觊觎,在一次对蛇族的围攻时,年幼的她侥幸逃脱,但身受重伤,最终晕倒在西湖边。醒来时,她已经被湖边一间药铺的老板:一个清秀的落第书生所救。但她的伤势早已渗入经脉,命虽然保住,却失去了一身法力。所幸男人好心收留了她,二人自此生活在一起。
两三年过去,两人朝夕相处,早已暗生情愫。一次酒后,男人借着酒意表露情意,她十分感动,表明自己其实是白蛇所化。男子酒醒后,似乎忘记了那晚的事。只是,每天变得行色匆匆,略有心事,她也只当是他的药铺生意太忙。
端午,忙碌的男人特意呆在家中,她也特地张罗了一桌好菜。
席间,二人沉默不语,气氛渐渐冰冷。
“娘子,可否对饮一杯?”他打破了沉默。
端午节的雄黄酒,对她来说是致命的。不过,为眼前这个男人献出生命,在她看来也未尝不可。
“他,或许有苦衷的吧……”
饮毕,人倒,化蛇。
意识朦胧中,痛觉自远处侵袭而来。好像,身体中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相公,我好……”
等她再度清醒时,身子已经不能动弹了。
蛇脊为骨,骨存万世。
“终究人妖殊途……”她自嘲地想。随后,无尽的怨念化为一股黑烟,自伞骨蔓延向全伞。
沾沾自喜的男人并未看到这一幕,喜滋滋地从道士手中接过伞,回了家。
倾家荡产、穷困潦倒、死无其所……几百年来,拿起这把伞的人并未交到传说中的好运,反倒厄运连连。
“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

世间未有神伞,人妖终是殊途。(图片来源:花瓣网)
愿总有人能借你半边伞
不是谁都像她这样拥有这样一个“好”损友的。作为当代女豪杰,好损友的个子永远高她一个头,力气也永远大一倍。这种奇妙的差距造就了她们别样的默契。比如,两人打伞。
凡是下雨,她总不带伞。与其说忘带了,还不如说是根本不打算带,因为好损友一年四季总有几把“红牛”或“电信”的“名牌伞”。她也总不打伞,不是因为娇气,而是因为她打伞能将好损友整个头都罩在伞里,同时,好损友的头发还得忍受被绑带撕扯的疼痛。所以,好损友心甘情愿地打伞,只是,一般向自己的方向倾斜。于是……
“给我点伞诶!”她抓住伞檐使劲儿往自己这边拽。
“别拽,再拽两个人都要淋着啦!”好损友嘴上说着,手却牢牢抓着伞柄。
结果,两个人都半干半湿的,成功实现了雨、伞、泥、人四位一体。
多年后,她俩不再将就打一把伞,因为隔了1465.1公里。
今年北京,5月,雨水充足,远超出了她认知的“温带季风气候”的降水量。她淋了几次雨,终于学乖记得带伞了。只是雨天看着小闺蜜、小情侣打着精致的小伞,她多少有点失落。以她好损友的性格,应该总会给其他人留半边伞的。但不是所有人都会。
某晚暴雨忽至,她带着好几把伞赶往图书馆,把它们一一借给了被困的同学们。
各式各样的伞中,有一把是她的伞,上面还贴着一句话:“愿总有人能借你半边伞”。

风雨侵袭,愿总有人为你遮挡。(图片来源:花瓣网)
黑色雨伞
我是忘川技校第九期实习孟婆,在“过境”大厅里等我今天的第一百位客户。
23:10
一位拿着纯黑雨伞的女士飘进了大厅。
我说:晚上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她递过来,说:现在服务都这么热情吗?
我说:您是我今天的第一百位客户。一天内完成一百单我就可以得到一听可乐。
她说:可乐?
我说:对,这里只有汤多,我上次喝可乐还是三年前。入嘴是甜的,还会在舌头上跳舞。喝完要仰头长长地“啊”一声——喝它的仪式感。
她说:我常喝。
我说:抱歉,我之前炫耀惯了。
我把《孟婆汤饮用知情同意书》递给她,说:您签字后就可以领孟婆汤了。对了,随身物品不能过境。
她停下了正要签字的笔,问:那这伞呢?
我摇头。
她说:可这是我喜欢的人送我的。
我翻开她的档案:可您过去三十年没有恋爱经历啊。
她说:因为遇到的其他人总有地方不如他。他总穿白色球鞋,留着板寸头,一眼望去数他显眼。每到下雨他就打着纯黑色的伞,比那些花花绿绿的伞稳重得多。
我说:后来呢?
她说:我们毕业去了不同的城市。
我说:你还喜欢他?
她说:说不清,但我总想再遇到像他那样的人,白球鞋、寸头、黑雨伞。
我说:您可以提别的要求,比如孟婆汤里加点糖?
她坚持:我想带伞过境。
我说:这要申请,最早也明天了。
她说:那我明早来。
没等我挽留,她就飘走了。
23:55
“黑色雨伞”女士又飘进了大厅,
那把纯黑的雨伞进了自弃箱,她说:还有五分钟,我当你的第一百单。
我赶忙递表单:为什么?
她说:我去他的城市了。
我说:他结婚了?
她说:不是。下雨了,他打了一把浅蓝色的格子伞。
我说:没了?
她说:他的寸头也长长了。
我领到了可乐,仰头一大口。
它有我预想的所有味道,但又差点什么。
很甜,但甜得发腻;
在舌尖跳跃,但震得有些发麻。
我不后悔对这听可乐有这么久的执念,
毕竟它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有了盼头。
我只是感慨,放下执念好简单:
见一面,尝一尝,
再不济,
还有孟婆汤。

一把黑伞,是一往情深,也是一腔执念。(图片来源:花瓣网)
伞,是一个跨越千年的意象。伞面穿风迎雪,泻过雨水,淌过阳光。伞底则走过了万千的身影,上演着百转的故事,演绎着无数的悲欢离合。
总有一把伞会让人念念不忘。它可以是棚伞,见证了警民之间深厚的情谊;它可以是普通的雨伞,陪着少年度过了怦然心动的雨天;它可以是两把长柄雨伞,无言叙说着祖孙之间的互相陪伴;它可以是怨女的化身,控诉着虚假之恋;它可以是总会被扯向相反方向的伞,伞下的人却始终心连着心;它还可以是普通的黑伞,却因承载的少年心事让一个故者难以割舍。
伞,为人遮住烈日、挡去雨滴,也正是因为它像屏障一样的存在,才给自己与人世添上了甜蜜的羁绊。
每一把伞都承载了一个小小的平行世界,伞下的那个时空永恒,伞下的故事也永存。
愿你下次看到一把伞,能想起这一个个藏在伞下的小故事;愿属于你的那把伞也载着你的生活,盛放在你的生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