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纪念谭其骧诞辰110周年:革命青年献身学术,70岁才有个人著作

数十年靠一只眼睛工作,编纂《中国历史地图集》不怕担风险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  2021-05-25作者: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烨捷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上海5月25日电(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烨捷)今天,是中国历史地理学的主要奠基人和开拓者、复旦大学教授谭其骧诞辰110周年的日子。复旦大学校园里,召开了谭其骧院士诞辰110周年座谈会,并将其生前珍贵文献予以展览展出,供青年学子学习、感受谭先生的大师精神与风范。

谭其骧出生于1911年,于1992年病逝。他曾是一名颇有志气的革命青年。1926年,受进步思潮影响,心向革命,他考入由共产党人创办的上海大学,并加入共青团组织,经常跟随组织上街发传单、演讲。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装起义时,他带着手枪随一位指挥员上前线。“四一二事变”后,上海大学被封,他被国民党宪兵关押,因查无证据被保释出狱。此后,他千方百计找不到组织,短暂的革命生活被迫画上句号。

1928年,谭其骧迎来人生中重要的转折点——他决心投身史学,写下这段话:“其骧十五以前浑浑噩噩,十六十七献身革命,十八而志于学,从今而后,矢志不移。”

后来,谭其骧先生弟子、复旦大学资深特聘教授葛剑雄曾问老师:“如果当时找到了组织,是否继续要革命?”

谭其骧答:“当然。”

又问:“面对白色恐怖,您不害怕吗?”

答:“我当时一点也没有想过。”

与革命擦肩而过、转而投身学术的谭其骧,并未忘记救亡图存的历史责任。有感于“中华民族没有一部像样的历史书”,1934年,谭其骧与其师顾颉刚共同创办了一个专门研究中国沿革地理为宗旨的“禹贡学会”,以我国最早一篇系统描述全国自然、人文地理的著作——《禹贡》作为名称;并决定创办《禹贡》半月刊,作为学会的机关刊物。发刊词中,谭其骧写道:“我们受帝国主义者的压迫真够受了……大家希望有一部《中国通史》出来,好看看我们民族的成分究竟怎样,到底有哪些地方是应当归我们的。”

谭其骧先生之子、著名青铜学家谭德睿告诉记者,实际上,后来成为历史地理学科奠基人的“大家”谭其骧,早在1930年代、40年代那会儿就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工作,“另一只眼睛因为早年耽误治疗,几乎看不见了。”

他印象中的父亲,每天工作到凌晨两三点钟才休息,“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即便后来中风了,躺在病床上,也依旧如此。” 每年除夕,是谭其骧与孩子们相聚最多的时间。那时,他会一直陪着孩子们游戏直到12点。守完岁,大家休息,他继续工作。

谭其骧一生最引以为傲的,是《中国历史地理图集》的编撰。1974年,《图集》内部本初稿完成,1984 年起《图集》公开本出版。这部编纂历时30年的空前巨著共8 册、20 个图组、304 幅地图,收录了清代以前可考证的约7 万余地名。《图集》以其内容之完备、考订之精审、绘制之准确,赢得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评价,是中国历史地理学最为重大的一项成果,对今天的生态环境、防灾减灾、国土整治、经济开发等,仍发挥着重要的基础性作用。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部图集的编撰,从毛泽东时代就开始了。而为了编著这本图集,谭其骧直到自己70岁时才写下第一部个人著作《长水集》。他在编撰图集的10年时间里,只发表了12篇论文,甚至还有4年“论文空白”。

1954年,毛泽东主席与著名历史学家吴晗谈及标点整理《资治通鉴》时说,读历史不能没有一部历史地图放在手边,以便随时查看历史地名的方位。吴晗向毛主席推荐谭其骧重编改绘清末杨守敬的《历代舆地图》(以下简称“杨图”)。1955年,谭其骧欣然应命赴北京,从此,将自己全部精力和学识贡献于这项艰巨任务。

“杨图”改绘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须对原地名一一重新考证,搬到今天的地图上,极其耗时费力。谭其骧足足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完成了秦汉图初稿和一部分清图底稿。伴随这本《图集》的编纂,历史地理学科也在复旦大学发展起来。

谭其骧在编图过程中最重要的一项贡献,便是确定了中国历史地理研究的空间范围。他指出,我们伟大祖国是各族人民共同缔造的,各少数民族在各个历史时期建立的政权,都是中国的一部分。

“有一张反映吐蕃(吐蕃王朝是由古代藏族在青藏高原建立的政权,延续两百多年——记者注)在公元9世纪左右的地图,当时很多人认为这张地图的发布可能会有风险。但谭老有自己的学术坚持。”葛剑雄告诉记者,这张图后来经请示,得到了中央领导“尊重历史、尊重谭老专业素养”的批示后,得以公开发表。

这个故事,坚定了后来谭其骧入党的决心。“老师后来把这个故事写进了自己的入党申请书里。他说,共产党实事求是、解放思想的信念,正是自己追逐一辈子的归宿。”葛剑雄说,此后,无论学术上有多么大的争论,谭其骧都把“中央的决定”放在首要考虑的位置,“他既能做到坚持真理,又能坚决服从国家利益。”

谭其骧曾说,“只有《国家历史地图集》搞出来才能算数。这件事情完成了,我这一辈子也就不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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