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是老妈常挂在嘴边儿的话儿。

    其实，老家侯边庄并不远，就在市郊陡河西岸边儿上，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冀东小村庄。虽然老家也没啥重要的人和事儿了，可在老妈的心里，老家却永远是心里的牵挂，她觉得老家才是家。

    10月26日一大早儿，姐姐张罗着去老家，侄子绍久又当姥爷了，她跟大哥和妹妹两口子去上个满月礼。大嫂和葛珊来照顾老妈，中午的时候几经周折，我终于做通了老妈的思想工作，外甥冯杰开车拉着我们一块儿也回了老家。

    老妈14岁嫁到侯边庄，1950年去了赵各庄，随父亲到了矿区，后来搬到林西。1966年，文革期间被遣返回到老家。1979年，落实政策又返回了城 里。之后，老妈又回过三次老家。只要一有机会，老妈总是打听老家的事儿，转眼儿就是几十年，村里老人儿们越来越少了，老妈也到了90高龄，忘性大了，记忆力大不如以前。

    村头的马路修得非常宽敞，老妈不住的夸奖。冯杰慢慢地打开车窗，我指着两边儿说：“这儿是马家坟洼子、这儿是西岗子、那儿是网圈儿、那儿是老河套……”老妈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这些地名儿都是她熟悉的地儿。一进村儿，老妈显得有些陌生，小学校操场上的四棵大柏树不显眼儿了，只剩下了两棵被围在小院儿里，没了昔日的风采，孤独地在那儿喘息。隐隐约约的看到村头的东坑，也没了往日的景象。那条每天都走的东伙道，已经变成了水泥路，老街、老宅、老地儿、老人儿，也早已物逝人非，没了一点儿踪迹。老妈看不过来，任凭翻动记忆，也都对不上号儿。嘴里不停地说：“变了！都变了！哪儿也没有原来的样儿了，都过上好日子了！”

    在村街头儿，姐姐、妹妹和大哥跟绍海两口子正迎着老妈。一下车，随着一声“老奶！”老妈认出了绍海。两口子搀扶着老妈往街里走。老远儿就见白发苍苍的大嫂子奔了过来。大嫂子叫韩凤花，是大妈的大儿媳，有秀玲、绍久、绍海和梅头4个儿女，今年已经85岁了，耳聪目明的挺硬朗，就是有点佝偻腰了。她连着招呼两声“老婶子！”当老妈辨认出她的时候，吃惊地问：“你咋儿变这样儿啦？头发都白了！”娘儿俩一下儿拉住手，显得非常亲切。老妈有点儿激动，眼里转着泪花儿。

    父亲这辈儿上是哥儿仨，大爷庆瑞、二大爷庆祥，父亲庆成是老三。现在老哥儿仨和俩大妈都走了，而村里的葛氏家族中，庆字辈儿已经是大辈份了，老妈是族中岁数最大的长辈。一群孩子们围着一劲儿喊：“祖太姥！”让老妈喜不自禁。

    在绍久家的大炕上，老妈和大嫂子唠起了家常，尽管说了不少“车轱辘话”，但都是真心话。上岁数的人关心的都是过家之道，老妈左右问个不停，看着住的吃的和用的，真是啥都不愁了，这才是真正的好日子。老妈说：“这得感谢毛主席！感谢共产党！”晚辈们沏茶倒水，端来瓜子儿糖块儿，梅头特意剥了柚子，又洗了人参果，大嫂子马上掰了一块给老妈放到嘴里，两位耄耋老人的一让一推，惹得大家笑声不断。老妈说：“啥叫亲的近的，到啥时候亲的都远不了！”几位乡邻听说老妈来了，也专门儿过来看望。

    随后，老妈来到原来的老宅院，当年大地震后盖简易房儿和圆棚子的地儿。多年前已经盖好了平房和倒座儿，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农家小院儿。打开大门儿，院里的几棵柿子树枝头沉甸甸的，金灿灿的磨盘柿子先打了招呼，一下吸引了老妈和家人。老妈和大嫂子摘下今年的第一枝硕果，然后大家一块儿动手，不大一会儿就空了枝头满了兜兜。

    老妈把院子的里里外外看了个遍，瞅着大平房心满意足了。当时老妈听说要盖房的事儿，曾经感慨万千。“忒好！我跟你爸经营了60多年的地儿，终于有了交待，这回我就放心了！”老妈拱手作揖。地震前，全家7口人只有一间半老草房，非常需要盖新房，每年都向大队递申请，千方百计备好了料，熬了6个春秋，也没轮到指标。震后村里规划，用我们自家的老宅院，本来应该置换分配六间房的宅基地，一些队干部不给联排，又正好赶上落实政策，家里只留下了三间房的地儿，作为老祖宗留下的家产。自明朝永乐年间，先祖从山东移民到此繁衍生息，已经有15代人了，所以，这三间房不仅仅是一处住所，也是一代代人血脉延续和情感聚合的集散地，更是一个家族历史和人文精神传承的记载和证明。

    尽管没了老院的样子，也没了老草房的痕迹，老妈搜寻着记忆中的一切，心里还是挺入造，脸上有了许多轻松，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家里人随之开心不已。

    于是，大家开始拍照，还留下了小院中的第一张大合影。

    当关上了那扇蔚蓝的大门，一家人簇拥着老妈离开院子，走在陌生又熟悉的小街道上，再回望家门口，心里顿时有了一种离别的心绪。老家有多远，那是一条宽阔无边的岁月河流，遥远的不可跨越。多少代人用生命和真情搭起了一座心灵的时空彩桥，不论春夏秋冬，不论风霜雨雪一直向前……只要心中有，老家就不远。老家有多近，那是一层飘荡游走的簿簿晨雾，近在咫尺却朦胧难辨。多少平凡的日子和人世间的事情都是在淡淡的一抹中没了方向，不论东西南北，不论酸甜苦辣，只要有阳光，老家就很近。

    因为，老家刻在心灵里，老家融在生命里，老家写在时光里。老家是一条寻根的路，乡恋是路源，乡情是路基，乡音是路口，乡亲是路标……

    回家后，看着那些金黄的磨盘柿子，老妈问打那儿摘来的，我说是老家院里的，老妈一脸茫然。我赶紧打开手机，让她老人家看照片证实一下。

    老妈说：“赶明儿有空儿喽我上老家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