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灶台一一老妈的画儿与话儿(69)

2019-04-22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唐山大震后的第二天,人们把悲伤压在心里,抹干泪水先谋生,毅然决然的活下来了。

    生产队马上组织幸存的人们扒物资、搭棚子、找食物、清尸体……在小学校的操场上搭了几个大灶台,过上了“共产主义大家庭”的日子。每天谁家有几口人吃饭,或者家里来了亲友,打饭时说一下就行。   

     母亲主动“请缨”,成为队里的“厨师”,为乡亲们尽心服务,还把家里能用的炊具和扒出的粮食拿出来给大伙儿,一连几天都在灶台前忙碌着。对于灶台,母亲非常熟悉,也有着特殊的感情。打小儿就跟着姥姥“学活儿”,先是那盘锅台联着炕的大灶,让母亲懂得了糊口的艰辛,也知道了啥叫“揭不开锅”。成家之后,一天到晚都离不开锅台,背柴挑水做饭馇猪食,小小的个子手脚并用拉风匣,盛夏的烟熏火燎,冬天的满手裂口儿,那盘大灶留下了母亲的生活记忆。以后多少年里,母亲总是自诩为“锅台转儿”,也练就了做饭的好手艺,把一些农家饭菜弄的很有味道,特别是捞大米饭,软硬适度非常可口儿,赶上盖房、娶媳妇儿的事儿了,常有人请母亲帮忙。再加上裁剪、缝纫、理发等能干的“特长”,平日里处事儿又正直、爽快、热心、利索、乐观,母亲在村里挺有知名度,乡亲们都挺信服她。

     可面对生产队的联台大灶,母亲还是第一回上灶,因为是给大家伙儿干事儿,所以母亲非常上心,干起来更加认真卖力气。每天早儿早儿起来,把头一天各家各户吃饭的人数,队里干活儿的壮劳力,还有老人和孩子的情况都装在心里,和几个“大师傳”们做好准备,让大伙儿吃得更好点儿。母亲也时常劝人们,吃饱了才有劲儿,不能“饿着锅”干活儿,多往前看看。那段儿特殊的日子里,生产队的那排大灶,不仅是乡亲们的“物质力量”,更是“精神支撑”。

     几天后,二哥也从林西赶了回来。当时他住在矿上鸡冠山宿舍,地震来临的时候,大地抖动的瞬间,他和几个工友从二层楼上跑了出来,虽然惊恐不止,但毫发无损。随后二哥在当年的老工房区,帮着老邻居们干了几天活儿,料理好单位的事儿,徒步走了70多里,才赶回老家。

     见到了二哥,一家人惊喜万分,父亲才不偷偷地流泪了。每天受伤的父亲拄着拐棍儿,到生产队倒塌的屋顶上,站在高处看护着那片西红柿园子;姐姐、大哥都是壮劳力,不停地去队里干活儿;我也随生产队的马车,到周边的地里拉蔬菜;人人都为“重建家园”做事儿出力。

    一天中午,在家的人们一阵异常,都非常紧张,有人急匆匆地朝我们喊:“快去看看吧,你妈倒在灶台边儿了……”

     当我们跑过去的时候,人们已经把灶台围了好几层,只听到姐在喊:“妈,妈,你醒醒!你醒醒……”这时有人喊快掐人中,也有人喊找十滴水……我看着二哥在人群外边儿,蹲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来。我一下也懵了,钻进人群一看,只见母亲躺在地上,姐姐摸挲着她的胸口,流着泪拼命地喊着……

    甚至有人操持着要准备“后事”了。

     正在大家伙儿忙乱的时候,大队的赤脚医生,族中的老姑葛秀环突然想起来,从村卫生室扒出的药品中还有一支强心针,赶紧跑着取来,给母亲用上了。

    这是母亲的“救命针”!也是全家人的“救命针”!

     打完针时候不大,母亲慢慢地睁开眼,终于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了。她醒来后对大家说:“阎王爷不要我呀!知道我还得给大伙儿做饭吃呢……”在场的人们抹着眼泪,拉着她的手,都笑了。

    原来是因为天气热,再加上整天的劳累,又惦记着姥爷姥姥的事儿,有些急火攻心,一下儿中了暑。

    经过生死考验后,母亲仍旧坚守在灶台上,为全队的老少爷儿们、婶子大娘、老姐妹和孩子们做着可口的饭菜。

    在 “纪念唐山抗震40周年”的时候,市里举办了“唐山市最美抗震母亲”评选,共有20人当选,母亲名列其中,这是唐山抗震史上的第一次评选。老家的乡亲们,小区的左邻右舍,纷纷向母亲祝贺,母亲也“理直气壮”地“骄傲”了一回。后来,又被评为“河北省最美家庭”“全国最美家庭”,成为首届“新时代中华家风家教典范”,母亲还上了《人民日报》等媒体,我们都给母亲点赞,称她为“三美老妈!”

     这让我想起父亲的那句爱情誓言:“你妈是咱们家的脊梁!没有你妈就没有咱们家的今天!我深深地爱着你妈!”那年父亲80岁。

    老妈说:“经历了地震和生死大难,才真正懂得了生命的重要,活着就是好!没了家了,还有人!没的亲人,还有我们!只要有信心,精神不垮,谁也不会趴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才觉得珍贵。当拥有的时候,就应该加倍珍惜,去享受生活。生与死都是人之常情,每个人的必经之路。该看重的、能放下的,想开了弄明白了就没了负担和压力。做了有益的事儿,为大家伙儿忙活了,意义就不同了儿。好好活着,就是对逝去亲人的最好安慰!人生无常,经历了生死考验,才懂得名利、金钱、地位都是次要的。而往往都是当事者迷,可人生没有那么多“从头再来”,没有那么多称心如意,也没有那么多“后悔药儿”!只有活出个样儿来才值!”

【编辑:唐红】

猜你喜欢
H5频道
图片阅读
今日热点
今日头条速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