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大地震一一老妈的画儿与话儿(68)

2019-04-15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1976年7月28日凌晨3点42分,唐山发生了强烈地震。

    倾刻间24万人罹难,16万人伤残,7千户断门绝烟,4204人沦为孤儿,一座百年工业重镇被夷为平地。唐山大地震成为二十世纪世界十大自然灾难之一。

    当时全家人正在老家侯边庄,那是冀东平原上的一个普通村庄,在唐山和丰南的交界处,也是大地震的重灾区。那年我12岁,妹妹刚刚10岁。

    那天凌晨,我跟父母和妹妹头朝北排开,睡在老草房的土炕上。随着一阵摇晃,熟睡中的一家人被埋在倒塌的废墟里。母亲的头被撞了,多少年后仍然隐隐作痛。父亲惊醒后马上搂住我,躲过砸坏了枕头的土坯垛,而折了4根肋骨;我的枕巾被檩了杵烂了,因父亲揽过而躲过一劫;过梁的托儿上担住了一个檩头儿,使妹妹的头没受到伤害。母亲镇定之后,一边喊人,一边扒身边的我。父亲被母亲喊得清醒了,他已经吐血,赶紧扣掉我身上的土坯。母亲先扒出我,然后用左手一推,我从碗口大的窟窿里钻了出来。10岁的妹妹被埋在房梁下边,小声地说:“妈,我们小,没用,快去救我大哥他们……”此时已天光大亮。经过努力,父亲和妹妹,也在母亲的救助下,从废墟中爬了出来。一看当时那情景,整个村子全平了!一下惊恐万分,不知所措!大人们早就开始了自救和救人!

    之后,父亲吐着血去扒对面屋的三爷、三奶和几个孩子,母亲去救同院的大爷、大奶,我去扒小伙伴儿。那一刻,这几个院就失去了十几口人。

    姐姐与姐妹们作伴儿住在别处,她流着眼泪爬回家,和母亲一块儿救出了大哥,母亲还让姐姐去帮着扒邻居二奶奶,她也不幸遇难。我穿着老太太的那条冕裆裤,光着脚和上身,又去看了被埋的族兄。大爷、大奶震亡了,他们留下智障的老叔,从废墟中出来的时候光着身子。母亲特地为他找来了东西遮体。看着毁掉的家园和亲人,母亲没有流泪,不断地跟我们说:“别怕,毛主席会派人来救咱们的!”

    于是,母亲又带着我们和几个院的乡亲们,来到村子南边开阔、平坦的玉米地里避难。一时,人越聚越多,她照顾了老的、小的,又安慰了伤的和失去亲人的人们,一直没有闲下来。母亲成了我们的主心骨儿。

    看着这片惨状,饥饿难耐的人们非常悲伤,都没了活下去的信心。母亲鼓励大家:“甭管咋儿着,咱们都得好好活着,绝不能被吓死!”时候不大,她又回到倒塌的院子里,找到了夏天做饭的冷灶,拔出没砸坏的铁锅,又扒出一袋夏天刚收完的小麦,踉跄着背上麦子、搬着锅,到了村南道边儿一处土坎儿,和老党员葛庆会大伯等一块…埋锅、生火、煮麦粒……

    那是我们吃的震后第一顿饭,也是最特别的早饭,虽然难以下咽、味道不好,但却是最有“营养”、最有力量、最值得回味的早饭。后来,大家说起这事,都说那顿饭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

    当天的余震不断,大地在抖动中断裂,不停地翻砂冒水,悲痛难忍的人们默默无语。人们横下一条心,一家人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母亲带着我们和乡亲们一起,又聚到了地势较高的操场上。一家族的大妈、二大妈和我们三家,走到了一起又成了一家人,体现了浓浓的血脉亲情。

    这时,大哥和姐姐已经与生产队的青壮年们投入了抗震救灾,找食物,搭窝棚……阴沉的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在一片小槐树林里,我们一大家子和庆山老叔,一共二十多口人扯起了一块不大的塑料布。母亲拿来的被子垫上,就这样大家在雨中煎熬着,直到夜里12点多,出去一天的大哥回来了,还带回了一点儿罐头和吃的。

    可是,母亲还牵挂着在林西矿上班的二哥,也惦念着姥爷、姥姥和姥家的亲人们。

    后来得知,姥爷、姥姥已经遇难,还有一些亲戚伤亡了。但母亲还是不断地去劝说大家活下去,困难是暂时的,人不能被吓倒。不少人都觉得母亲说得有理,开始了灾后自主的日子,流着泪、淌着汗,却挺起了脊梁……

    第二天,生产队组织村民集中到一块儿,互相安慰、互相帮助、救灾清尸、建棚搭灶,开始了灾后的新生活。不久,在“自力更生,重建家园”的日子里,村民们清废墟、搞生产、开课堂、盖简易房,体现了唐山人的抗震精神!

    在大灾大难面前,母亲不仅撑起了我们这个家,也感染了许多乡亲们,在灾难的痛苦中挣扎、抗争,走出了一条百姓的抗震之路,重新点燃了生命之火。

    老妈说:“当面临着大灾大难的时候,就不是哪一个人、一个家的事儿了,那是全社会的事情。如果只是一味的去哀怨,总再悲伤和泪水中泡着,那人就没了精神,也没了奔头儿。特别是家中主事儿的人,遇事儿了更不能慌了神儿,得挺起腰杆子来,千方百计想办法成为主心骨儿!大家齐心协力想办法,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没事儿的时候咋儿说都中,遇到事儿了就见真章儿了。血脉亲情、乡里乡亲,界壁儿邻右、亲朋好友,关键时候才能看出真心实意!只要大家伙儿抱团儿,准能干出一片天地!到啥时候也不能忘了解放军,要把共产党和国家放在心里,那是咱们老百姓的主心骨儿和靠山!”

【编辑: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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