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碾——老妈的画儿与话儿(60)

2019-01-23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过日子总得讲究个实在,也常常追求个圆满。而在百姓的生活中,还真有两件“实在”事儿,也是“圆满”事儿,让家家户户、年年岁岁从“口中”感知,从“脚下”感悟,那就是砸碾和推磨。

  因为碾砣和碾盘,磨盘和磨盘都是“石事”,碾道与磨道转着圈儿,把开头和结尾连在一块儿,所以砸碾和推磨总是“圆圆满满”。

  说起砸碾来,老家确有几盘碾。老李家的北院大门里,张家后院的空场上,还有老干子家的二门外都有碾子。而自己家里的那盘碾没了碾砣,只剩下了碾盘了。所以一旦新粮食打下来,都争着去砸碾。到老李家干这活儿的时候,得先去借来碾扛,插在碾框的窟窿眼儿里,把粮食放在碾盘上,然后就围着碾道不停地走。碾砣在碾框里以碾轴为中心,随着脚步的快慢转起来,有正着推扛的,也有背着手拉杠的,后边儿的人手扶碾框助推,顺手用糜子苕帚拢着粮食,扫出的图案均匀,形状不同挺好看。走上一阵儿,浑身上下就会热热乎乎,脑门子上也汗涔涔的。歇着的时候,瞅着碾盘下的石垛子或是砌起来的砖围子,就想起电影《地道战》里大碾盘下的地道来。这时大人们就开始了下一道工序,用大的小的簸箕、粗的细的筛箩和米筛,有的还带一个大柳条笸箩,里面一个箩子架,筛分出渣儿和面儿,然后再碾上几遍。

  玉米、高粱、谷子、麦子、白薯干儿,经过一碾都可以在碾盘上上“粉身碎骨”,然后“壮烈”地成为百姓餐桌上可口的主食。所以,在农村里砸碾研磨成了最基本的家务活儿之一,男女老少都有这样的经历。

  母亲打小就推碾,成家后这活儿从没有落过空。分家后父亲去了赵各庄矿做工,母亲只能一个人砸碾。每回母亲先背着口袋把粮食送到碾上,再回家了取箩子簸箕,把碾打扫干净放好了粮食,自个儿推着碾就沿碾道转。过一会儿再停下来扫扫,推推扫扫来来回回重复多少遍,最后是箥和筛。几十斤粮食就得折腾大半天儿,等把碾盘打扫干净了,再把粮食弄回家。“砸碾最讲究的是碾秫米,你得先把高粱弄湿了,先放在碾盘上,再一点儿点儿往外推。箥也挺麻烦的,要使巧劲儿,左右晃,上下巅,前仰后低抖着压风,壳子、皮子、糠才随风分离出去”。母亲说当年老娘儿几个对她“这套技术”都挺佩服,现在说起来还挺熟悉。“啥箩子簸箕陈谷子烂芝麻的,哪儿那么多啰嗦”,这也是当年的流传的口头儿语,也是挺时兴话儿。

  村里有个地主婆,论辈分我应该跟她叫老太,孤零零的一个人,是个小个子小脚儿老太太。虽然她是一队的人,却住在我们二队。每天出工回来儿,自个儿鼓捣点儿吃的,吃完一收拾又得去下地,显得挺可怜。平时也没人敢搭理她,只有比她稍年轻的同院儿李家大姐常常帮她。有几回看她砸碾挺费劲,我们几个小孩儿去帮着她。一是觉得好玩儿,二是想做件好事儿。第二天班主任老师就嘱咐我:“做好事儿也得选对人,多留个心眼儿,你们怎么能去帮一个地主婆呀!”顿时我一脸的迷茫。后来父亲说:“对呀!咱们家是四类分子!”说完父亲一脸的痛苦和无奈。

  当生产队和大队的副业有了“小钢磨”,一合电闸就有一阵清脆的声音就传出,不大一会儿粮食就磨成了米面,还有电动的筛箩,啥都那么快捷省事儿,非常受乡亲们的欢迎。渐渐地砸碾的事儿也就少了,那几盘碾静静歇下来,成为村里的回忆和风景。

  而石磨大都是磨豆腐用,弄一头小毛驴儿套上,捂上箍眼,戴上粪兜儿,让它在那儿转悠,就等着上豆子出浆了。同样是圆圆的磨道,驴只能“瞎拉瞎转”才完美。至于家里使的小磨,用手摇着很轻松,破豆瓣儿、磨懒豆腐都非常方便。石磨不论大小,使一段儿时间了就要錾一錾,不然乏了不好用,而碾却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本色。但绝不许砸空碾,也不能推倒碾,不知是怕碾了手,还是怕坏了碾,或许是有啥别的讲究,大人们没说。

  老妈说:“砸碾就是石打石的事儿。有了压力才有“破力”和动力,只要转圈儿就能转出活计来。但不能白转瞎转乱转。为了吃碗饭,为了一家人填饱肚子,就得做好“进口”的事儿。这都是“赚”的,付出了就能得到。砸碾是“破坏”了原样儿,可这种“破坏”是改变了粮食的老样儿,留下了真正的精华,是为了让人们更好的享用劳动成果!碾不推不转,磨不拉不转,人不干不能吃饭。不论是推还是拉,实实在在就中!不论是说还是干,别出圈儿就中!不然事儿干不好,白干了不说,还得落不少毛病。”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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