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菜的味道——老妈的画儿与话儿(54)

2018-09-13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母亲喜欢大白菜,更喜欢大白菜的味道。从种到收,从分到送,从做到品,那味道历久弥新,回味悠长。

  在中国北方,大白菜是一种最普通的蔬菜。它有着朴实的名字,日常中跟百姓最近,也是人们最熟悉、最喜欢的蔬菜。它不是稀罕物,却挺尊贵!不是唯一,却都离不了。既能荣登国宴大餐的席面,又能摆在小店三餐的饭桌。小白菜缠绵,大白菜纯厚;新白菜鲜爽,老白菜甘甜;干白菜清淡,酸白菜酸脆;辣白菜醒神,泡白菜丰美。不分地域、不分民族老少皆宜,真可谓是老百姓自己的菜!那味道总是那么地道可口,细细品来不怪不骄、不艳不燥,平平实实不仅入口更入心,一年365天,总在伴随着人们的生活。

  母亲喜欢大白菜的生活味儿。

  不论啥品种,产在何处,大白菜的形象气质和名声都牢牢镌刻在人们的心里,出现在平淡的日子里。民间常说:萝卜白菜保平安!当年在城里,储存大白菜是每家每户的重要事情,一进冬天,就得想办法找人找车找地儿弄一堆,这是一家人一冬的主菜。农村也盼着这一天,生产队在地里分白菜,一家老少背的抱的、抬的挑的如蚂蚁觅食一样,浩浩荡荡搬回家里入窖。

  母亲从姥家借来一辆独轮小推车儿,让大哥推菜。小车儿很简单,一个小车轮两个车辕子,横着钉几块板子,下边弄两个支腿,就能发挥“专长”了。小推车儿为家里分粮、分柴立下汗马功劳。这车也曾长途跋涉十多里地,把白菜、萝卜、白薯、大米送到姥家。可惜后来小车儿有了“工伤”,一个辕子折了,成了“残疾车”,家里没有材料修复,只好把它放在棚子里闲置起来。

  我对大白菜也挺喜欢。小时候就愿意趴在炕头儿看母亲切白菜,小眼晴老是盯着白菜芯儿。母亲换着样的做菜,把菜帮儿横切竖切片切,炒出来的味道还真不一样。素的荤的焯的蒸的煮的咸淡适中可口,如有了饹馇、豆腐、卤虾更好。菜梢儿切了可以放汤,也可以掺把玉米面儿,放点儿泡好的黄豆芽儿,揪碎俩红辣椒熬了,那就是当时硬菜儿。而白菜芯儿是“金牌招牌菜”,也是“上等的纯天然水果”。如果剩块菜根儿,也就是菜疙瘩,切成“金字塔状”,咬两口也挺甜,剩下的再去喂兔子。赶上改善生活吃馅儿,两三棵大白菜剁好了,饺子包子合子饽饽就换了口味儿。直到开春了,大白菜也醒了,里面慢慢地长了顺子,它这一季节的使命就结束了,人们又盼着秋后的新白菜。

  母亲喜欢大白菜的人情味儿。

  那时的大白菜和鸡蛋、萝卜、红咸菜,旱烟、豆皮、老玉米齐名,是乡村你来我往的“品牌礼物”。文革中回老家那年,既没有园子,又过了季节,全家七口人没粮也没菜。这时候婶子大娘有的送倭瓜,有的送旱烟,更多的是抱几颗白菜来看我们。那年的冬天,家里的大白菜就没断过。母亲还记得有一回发烧了,七天没起炕儿水米没进,就想吃口白菜芯儿。凤忠大奶二话没说,就从家里扒好了给母亲拿来。“那味道一辈子也忘不了!”母亲挺怀念。

  地震前生产队到市里交白菜,每回都是从窖挑最好的,大伙儿觉得不能糊弄人,把最好的粮食、最好的蔬菜交给国家,供应城里的市民。那是做人的本分,人与人不能因为物质利益而坏了良心。所以,每一棵白菜都是农民的真情表达,都带着浓浓的人情味儿。

  为了储存大白菜,每年家里都会挖菜窑。同院的二叔家人口少,菜地也不多,自己挖个窖不值当的。每年这时候,母亲总是主动说:“放一个窖里吧!”父亲还不声不响地帮着打落菜,春天看着菜不富裕了,就直接放到他们的菜垛上几棵。二婶儿觉得挺奇怪:“三嫂子,我们窖里的白菜咋儿越吃越多呀?”“自个儿长的!”母亲笑着说。

  1979年落实政策后,父亲又回矿上班。不巧在井下把脚砸伤打了石膏,赶上快过年了,他们区里的书记李贵江叔叔特意从矿上申请了一辆212吉普车,把父亲送回家。母亲让我从菜窖里掏了一筐大白菜,向李叔叔表达了谢意,因为这都是自己的劳动成果。

  母亲喜欢大白菜的劳动味儿。

  秋后瞅着一畦畦、一排排、一颗颗碧绿的大白菜,母亲非常开心,这都是辛辛苦苦换来的。农彦说:头伏萝卜二伏菜。清明一过天暖和了,地里就栽上菜秧子。之后满地的黄灿灿的菜花开得热热闹闹,招蜂引蝶给春天的大地带来第一片景色,场院上就会收获紫红色的菜籽。等到了二伏后,绿油油的小白菜秧子从地里除了,带着土坨移栽到菜地里,烈日下浇水施肥管理,只待秋天长成后收菜。收菜的时候,一手拿刀一手摁菜,咔嚓一下齐了根儿,带着套袖和兜子打落好了码成垛,收进窖里储存。喜欢吃酸菜的人家,就开始张罗着积酸菜。把那些没长成的瘪了棵子菜,挂在寨子上晒成干白菜。顺便把种出来的菜秧子,就是“儿童白菜”,切去大半截菜梢,放菜窖里留着明年开春种了打菜籽。挖菜窖也挺有讲究,在老窖底子开锹,挖到齐腰深了,把四周的湿土要踩结实了,里面用板锹掴帮。这活儿是有技巧的,弄不好容易塌了。外面的土墙有一米多高了,就开始上盖。搭上窖檩或秫秸把子,支好窖典,铺满玉米秸填土封好。每个窖口子要盖上用稻草打的窖帘子,后面挨着地皮开个小口儿,用来通气儿,弄完之后就可以放菜了。

  生产队的大菜窖一排一趟的,就像列车一样。冬天派好多人打落菜,爷儿几个在下边一站就是大半天。一垛白菜隔一段时间就倒一次,不然就会烂帮子,不能给国家不合格的菜。赶上下雪了,队里先把菜窖上的雪扫了,免的窑顶湿透了,影响白菜存储。到春节那天,家家户户都老早的从窖里取来大白菜,准备除夕夜的饺子,那也是大白菜最重要的“闪亮登场”,同时也寓示这一年的“任务”即将完成。拆菜窖也挺热闹,孩子们最爱看的是彻窖坑子,从井里打水直接漫灌,不时用木杆子扎几个窟窿,水直流到底。把窖坑子彻平整好了,再种庄稼栽菜,第二年再从这儿开锹。

  种菜收菜的过程,就是一种付出和收获的过程。用一滴滴的汗水浇出的白菜,不仅美丽而且味儿正。因为靠双手劳动,才能创造财富,白菜就是百财的象征!

  老妈说:“百菜不如白菜。大白菜就是咱们老百姓的当家菜,啥时候吃啥时候对味儿可口。一棵白菜,就像一家人一样抱团儿,不然就拢不到一块儿,就是瘪菜!一个叶儿、一个帮儿都要个儿顶个儿的,如果有一个出了岔儿,烧了心、黑了心先烂了,这棵菜就要不得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好坏自有后人评说,做人必须讲究名声。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跟啥人学啥活儿、干啥事儿。菜吃了可以再种,名声坏了、人品坏了再往回拽就难了。彻平的窖坑子也有印儿,划拉到筐里的不一定是好菜,必须多留心,对对味儿才保险!”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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