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白薯干儿——老妈的画儿与话儿(50)

2018-09-12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棒子面儿窝头、高梁面儿饼子、秫米籽儿干饭、玉米渣儿粥,在农村的饭桌儿上几乎是天天见的“常客”,也是那个年代最“品牌化”的家庭主食。

  但我印象最深的还是白薯面儿“黑桃A”,就是用白薯干儿碾成面儿蒸的窝头儿,黑黑的甜甜的,到了胃里酸酸的,大哥因此吃坏了胃。在糠菜半年粮的时候,能有口吃的就是满足。养家糊口立门户,过去是家家户户的大事儿,也是家里户主的首要“职责”。养家先得有口饭吃,吃饱了挺起腰杆儿说话有底气,不然咋儿立门户!这是过家之道中最朴素、最基本的说法,可对父亲和母亲来说,“糊口”却是件难事儿。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何况当时我们是姐妺兄弟5个,全家七张嘴吃了上顿没下顿,哪儿能填饱肚子。别说普通人家没有余粮,就连“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口粮、公分儿粮外加园子里种的一点儿粮食和蔬菜,等不到开春儿准闹粮荒,那也是父亲和母亲最发愁的时候。尽管挺困难,母亲却不严控我们的“进口指标”。“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受不了!”母亲心里惦记我们。

  当时只要生产队有挖河、修水库派工的事儿,大哥总是主动要求去。潮白河、陡河水库、南堡、小泊等地儿,都留下了一段段回忆。在工地上不仅可以吃饱了,还能多挣点儿公分儿,也为家里省点儿粮食,那可真是靠卖把子力气流淌汗水挣口饭呢!小时候不知道啥叫挖河,地震后来了外地民工修陡河了,才看到了民工的真实生活,也知道了当年大哥他们的艰辛。

  每到揭不开锅的时候,母亲就得四处去借,还要让父亲请假进城,找他的“毅兄兰嫂”到李毅大爷家求助,或是去集上淘换点儿成色差价格便宜的粮食来顶一阵子。如果赶上家里养的猪交给了收购站,按政策会给一些猪料,大都是高粱、玉米或者白薯干儿。那可忒挡饥了,是全家一个季节的“救命稻草”。猪料当即全被“侵占”,变成了“人料”。所以交猪前就得四处打听,哪儿给的猪料好就奔哪儿去。实在没法儿了,就用粮食去换粮食或白薯干儿。把家里最好的新鲜细粮换人家的粗粮,一斤顶好几斤。每年秋天收完稻子,母亲马上推到磨坊打了,看着油亮油亮的大米,心里盼着母亲改善一下伙食,?顿大米粥、蒸回大米干饭吃。那是一种奢侈,平时母亲舍不得,因为她另有打算。

  秋凉的一天,大哥借来一辆小排子车,父亲向治保主任请了假,装了一口袋大米放车上,带上找来几条口袋早早儿就走了,说是给姥家送去,母亲还给他们烙了发面饼当干粮。大哥驾辕拉着,父亲后面推着,小排子车就上了庄北儿的大道。看着他们出了村,我问母亲:“上我姥家去咋儿还带干粮?”母亲悄悄嘱咐我:“别乱说!是去丰南换粮食,不然咱们家不够吃!”这时我才明白,父亲和大哥是绕道而行,向北拐弯儿过了陡河向东再向南,去找不种稻子的村子。不然有人会把这事儿当事儿,拿这事儿去说事儿,父亲这个“四类分子”就得挨批斗。这么一绕道儿,就得多走多一半儿的路,是名副其实的“小买卖儿大绕绕儿”。

  我们在家里等着,一天都没人言语,心里盼着父亲和大哥顺利地回来。不巧那天后半晌下起了雨,这让母亲有些担心,因为父亲和大哥没有苫盖的东西,也没有雨衣蓑衣,恐怕浇湿了粮食浇坏了人。

  傍晚的时候,终于看到了父亲和大哥拉着小排子车回来,车上满满当当几口袋,用玉米秸和麦秸子苫着。父亲和大哥没穿上衣,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挽着裤腿儿,脚上全是泥,脸上淌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车轱辘上沾满了泥巴,整个车被雨水洗了一遍。看着人粮平安,母亲这才放了心。

  原来父亲他们用大米换了白薯干儿,还有一点儿玉米,整整装了一车。刚要出村就赶上了下雨,父亲和大哥脱了上衣蒙在口袋上,跟老乡求援抱了麦秸和玉米秸盖上,拿绳子刹好了才上路。乡下的土路本来就不大方便,雨后坑坑洼洼的更不好走了,泥里水里的挺吃劲。“那是湿意的风雨路,小风儿一吹,真叫凉快!这一趟总算是完成了任务,明年开春儿甭再发愁了!”父亲苦中作乐,跟我说得津津有味。

  收好了口袋,母亲做了两碗面汤。

  老妈说:“鸟奔食去,人为财忙。肚子不饱,腿软心慌。手中有粮,万事能扛!宁可饿着肚子,也不做恶人!人穷志不短,有困难想办法,绝不能偷啊摸啊,缺德的事儿,违法的事儿更不能干!那不是正道儿!人得记住吃了昧心食不踏实,拿了不义财就是灾。没有主心骨儿就得跟着别人转,慢了跟不上步儿,快了喘不上气儿,做啥事儿有了章程,打定了主意,认准了道儿,不管多大的风雨,多大的困难,只要你上了路就得往前奔!如果半道儿上回来了,衣服和鞋也是湿的,何必不冲目的地去呢!心里有了想法,就朝着目标去!”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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