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物分人——老妈的画儿与话儿(48)

2018-09-03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在“人民公社”的年代,啥都是公家的。维持生活全靠挣工分,养家糊口的日子挺不好过,人们总盼着生产队里分点儿啥。早起派工时只要队长一说,或是大喇叭里广播了分东西,家里的大人小孩都会兴奋的不得了。可最盼着的还是一年两季的分红,夏季的工值就是几毛钱,到年底弄好了可到一块多。除去生产队分东西七扣八扣的,有的剩俩钱儿,有的持平,而我们家连续几年都得倒找钱。除了分红外,粮食、柴火、蔬菜都得分。高粱、玉米、小麦、谷子、稻子;大豆、红豆、豌豆、爬豆;白薯、芝麻、花生、粘米;柴火主要是高粱和玉米的秸秆儿,蔬菜按季节全都是应季的:豆角、黄瓜、茄子、西红柿、萝卜、土豆、大白菜,还有梢瓜、甜瓜、倭瓜、冬瓜、白玉瓜。一说分粮食了,每家每户的劲头儿最足,队长的话音儿刚落,就有人回家取口袋了。

  当时分的粮食有两种,一种是口粮,按人口分的;一种是工分粮,是按工分走的。在生产队的会计室里,会计没到就开始排队,不是人站在那儿,而是各家把户主的手戳儿放桌上列队,那是“最高权威”的代表,是有“法律效力”的标记。在排戳儿过程中,也能看出点儿“名堂”来。带盒儿讲气派,显得精美;骨质的有档次,挺华贵;木制的朴实简单,突出大方;还有塑料和有机玻璃新材质的,赶个时髦儿。手戳儿的大小、高矮、色彩不同,会计对每个都挺熟悉,拿起来就知道是谁家的,看看反正在印色盒里一杵,盖在账簿和小票儿上,就可以去场院里分粮食了。

  场上的风景挺美,除了繁忙的人们,就是堆积如山的色彩,黄的红的白的赏心悦目。装满粮食的口袋也戳成一队,家里条件好的口袋新,条件件差的口袋旧,不少还打了补丁,有的写上自家的名号,不仅显示了个性,还免得拿错了。因为麻包挺贵,又粗又大搬运不方便,人们很少用麻包。可是说起“耍麻包”来,大伙儿却不陌生,都知道那是说人“发脾气或者耍疯”呢。往家里搬运粮食就各显神通了,扛的背的拉的推的挑的各有各的招儿。有的人直接送到加工的磨坊,再弄回家就可以上锅做饭了。

  分柴火大都是到地里去,会计在前面招呼着,各家派人跟在后面,一垄一垄地分,然后各自收拾打捆弄回家里晾晒。至于分瓜菜就简单多了,除大白菜稍多些,其它就用筐抬肩挑就行了。孩子们都喜欢分瓜菜,黄瓜、西红柿随手在垄沟里、老河口、井台边儿一洗就可以尝鲜儿,梢瓜、田瓜的那就更甭说了,应该是解馋的好事儿。母亲会挑选出一些成色好的,让姐姐和哥哥送给亲戚朋友,算是应季的新鲜物了。

  有一年的夏天,队里分韭菜。族中的二叔是队干部,带着几个女社员边割边分。二叔有一个假眼,另一个眼视力也不好,还担任大队治保上的事儿,挺有些作用。界壁儿的二姐正割到一畦的末了,看母亲来了说:“老婶子,等会儿吧!”言外之意下畦成色好些。这话让二叔听见了,他一瞪眼招呼了一声:“歇烟了!”大约一刻钟后又开割了,二叔跟几个妇女说:“老庆成家还想分好的!一个“四类分子”家属挑肥拣瘦的就不中!”他没想到母亲在他身后突然发话:“哪畦长的是“四类类分子”韭菜?给我留着!这是按人分、按户分,还是按政治问题分呢?刚才你帮别人挑我也没说不中吗!没弄清楚别瞎说!”顿时他无话可说,一下子脸红到了脖梗儿。其实,他们爷儿俩的针线活儿都是母亲包着的。

  到了秋天分白薯了,各家也挺积极。队里共有三块白薯地,北河套、社址对面、南大井边上。北河套的土质好,白薯是干瓤儿的,水分少口感好,大伙儿都想要。那天队里安排了,大清早儿祼了秧就刨,然后在地里就分。听到信儿后,母亲领着我和妹妹,背着筐就去了北河套。

  队里的会计选了一块平整地儿,放好了大杆秤,俩人抬秤4个人装筐,一家一户的称完一倒拿走了事。同院的大姐装筐,她跟姐姐同龄,平时姐妹俩交往不多。因为她干活儿比不上姐姐,姐姐挣10分,她才挣不到8分。看着该轮到母亲了,大姐赶紧装筐,招呼着抬秤。母亲细心看,筐里大都是小白薯吊子,还掺杂着土坷垃。当即跟会计说:“这小块儿的多给呀?土坷垃能当粮食了,咱们就甭挨饿了!别人分啥样的,我要啥样的!中不!”一时争执不下。正好队长全福二大爷来了,他看了一下,指着另一堆说:“从这堆里重新装,谁家也不吃土坷垃!”那时候四斤白薯顶一斤粮食。

  老妈说:“既然是公社,就得公平!公社是大家的,就得公正!馒头饽饽放一块儿蒸,都是熟了才能吃。遇事儿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不能因人而坏了规矩!关键事儿上别贪图小便宜,但也不能睁着眼吃大亏!啥事儿有了标准和尺度,就得按照刻度去办,这把尺子就得量到底!有了矛盾和问题,也别吵别闹,心平气和的去讲理评理,好了坏了不能搞特殊化。韭菜割了还长,吃了也就没了。人性人情人心“割了”就不好长了!破镜重圆也有疤痕。千万不能把别人都当“白薯”!良心跑偏了,人和事儿都要出岔儿。公平没了,再找回来就不易了!分物也可以分人!”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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