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缸秫米——老妈的画儿与话儿(37)

2018-08-28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1949年正月,父亲的哥儿仨分了家。望着空荡荡的屋子,父亲和母亲一筹莫展!地上放着分的20斤小麦、20斤玉米和20斤高粱,这是家里的全部口粮。两个人的日子就从这60斤粮食开始了!

分完家后,父亲和母亲进屋儿,虽然是回了自己的家,但是看着眼前的家境,思来想去心里五味杂陈,父亲躺在炕上大哭了一场,第二天就回赵各庄矿下井去了,家里的一切都留给了母亲。啥都得从头儿开始,都要重打锣鼓另开张,真的是自个儿挑家过日子。母亲想的头件事儿就是掂兑着吃饭,咋儿能“坚持”到开春儿了,等父亲开了支接上茬了才中。

母亲背上粮食,到了李家院里砸碾。她把碾盘碾砣打扫的干干净净,借来碾棍,备好罗子簸箕,先把麦子倒在碾盘上,一个人推着碾子一圈儿一圈儿的转,过一会儿再停下来翻扫筛罗。母亲把麦子多碾几圈儿,麸子出得越少越好,轧的越细越好,就想多出点儿面,把最好的白面掐出来,留给父亲回来吃。之后再碾玉米和高粱,不然白面会串味儿。把玉米和高粱碾成面儿,既可以蒸饽饽又可以馇粥。砸碾的活儿干起来有点儿叫劲儿,又全是“自力更生”,显得更加忙活。本来应该猫冬,母亲却一步一步、一圈儿一圈儿的“奔波”,碾开了新生活的春天。

“那时候就盼着快点儿种地打粮食,没法儿了到集上买点儿,东家西家和妈家借点儿找点儿,得想着法儿熬过来呀!”母亲回忆说。为了省点儿粮食,母亲主要是做粥,而且一天只吃两顿饭。刚刚解放那时候,村里的活动挺多,母亲大都是起早做一小盆儿粥放在锅里,不论早晚回来一热就凑合了。同院的凤忠大奶看了挺心疼,当母亲怀了姐姐后,大奶花叉着给母亲留饭,还严肃的劝她说:“总这样不中!你将就了,可孩子咋儿办?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其实母亲也知道这个理儿,可“手中无粮,心里发慌啊!”等到种好了地,母亲双着身子又得去收拾,起早贪黑的总想着把地里的活儿整四致喽,绝不能落人以下!大奶老是嗔怪母亲“太要强了!”

一天父亲回来了,大爷跟他说要用用家里房前的牲口棚。这事儿不大,又是自家大哥,父亲爽快的答应了。母亲却有些不解,原来也都是他收拾着,分家后那儿也没动过,有啥好用的!当母亲下地干活儿回来,发现牲口棚的地上变了样儿。对面屋的三奶告诉说:“老大在那儿埋着一口大缸,里面装了满满一缸秫米。”这是分家前大爷留的后手儿!母亲恍然大悟!忙问三奶:“那秫米没坏吧?坏了可别吃了,得告诉大哥一声儿!”那时候秫米是好口粮,做干饭馇粥贴饼子蒸饽饽都中,夏天弄些过水饭,加上红咸菜,那味儿非常地道,到啥时候都挺顶扛儿的!再看看自个儿口袋里的那点高梁面儿,母亲心里翻了好几个个儿!

大奶也知道了这事儿,晚上娘儿俩在炕头儿说来说去的,母亲并不眼儿热,但总觉着有点儿不对劲儿,可又一想一缸秫米也吃不了一辈子,还是想着法儿干好自己的活儿,多挣自己的口粮,那才是正道儿!

有一天,大奶跟母亲说:“马翠兰,有空儿了把棚子里的大缸腾出来,我有用!”母亲听了下地前顺手就弄好了。

当母亲从地里回来,掀开缸盖一看,当时就惊呆了:满满的一缸秫米呈现在眼前!大奶说:“留着你吃吧!这是我攒的,你大叔也不知道,他也不管!放心吧!别委屈了你们娘儿俩!”

母亲看着大奶,眼泪汪汪的,不知说啥是好……

十几年后,当全家人回到了老家,7口人缺吃少烧是最大的困难。那时候地里种的都是大高梁,吃着好但产量不高,黏高粱种的少产的少,平时不常吃,只是调剂一下口味儿,做顿新鲜新饭时用。后来有了杂交高梁,生产队大面积推广,遍地都是齐刷刷的高梁稞,非常好看有气势,产量也挺高,就是口感有些差,令人难以下咽,真正是粗粮的味道。许多时候,杂交高梁都是作为交猪奖励的猪饲料。但那时的人们最大的标准就是能填饱肚子,哪儿还顾得上讲究啥口感口味儿的。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母亲总也忘不了那秫米的清香。

老妈说:“人怕处,事儿怕比,天长日久就知底!只要心近了,不管在哪儿,人就不远,张王李赵也可以是一家。有粮食管饿,可吃了就没了!有情义了管心,交了就是一辈子!因为再大的缸,再多的粮食,只能吃一阵子,也不能管一辈子!心里不闹“粮荒”,日子就有“粮田!”有时候一天到晚在一块儿,也不一定知心知近。靠吃喝玩乐交的人,都不牢靠!交人一定要交心,好像骨头连着筋。”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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