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老妈的画儿与话儿(33)

2018-08-27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1966年的儿童节,妹妹在林西出生。这让父亲异常的高兴,自己只身打老家出来闯世界,一个穷做窑的经过十几年的打拼,已经是5个儿女的一大家子了。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有母亲的精打细算,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挺称心如意。

  父亲是早晨6点班儿,每天母亲3点多起来给父亲做早饭,热热乎乎的挂面汤卧个鸡蛋,准备好干粮水果,父亲4点准时去矿上。赶上父亲被抽到井上搞宣传鼓动或文艺创作了,母亲也就跟着“放假”。

  那时候父亲的笔头子挺硬,在百里矿区是有名的“大写”,人称“葛快手”,特别是在辙韵的掌握运用上有所专长,在唐山努力争做“第一把交椅”。没到不惑之年的父亲,正是创作的黄金时代,也是高产期。可母亲却觉得顺顺利利才是好日子,不能让下井刨煤的心里不入灶,平平安安才是真幸福。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席卷而至,父亲成为被打倒的对象。一时白天下井刨煤,晚上挨批交代问题,弄得精疲力尽几近崩溃。那些日子里连自己的手稿、作品剪报等都交了出去。红卫兵和矿上的造反派没完没了的折腾,还把父亲为二大爷写戏的事儿翻了出来,要重新交待问题。

  10月的一天,造反派们兴师动众一阵闹腾,耀武扬威的来到工房区,肆无忌惮地闯进小院开始抄家,把家里有价值的、值钱前的东西都抄走了。特别是姥姥给母亲的那副银镯子,还有我戴过的长命锁也随之而去。他们给父母下了通牒:“限期三天,全家滚蛋!”母亲一听就傻了,后来又一琢磨这也是好事儿,“回老家了我可以天天看着你爸,在这儿去了井下,万一他有想不开的事儿,再跟你二大爷……”母亲不敢再往下想,当即就接受了这“指令”,马上去矿里办了手续,父亲开了半个月的支共计34块5毛钱。母亲去马车队花30块钱雇了两辆马车,就这样操持着回了老家。在记忆里,那天我正跑出去玩儿,看到街上人多了,跑回家一看,正赶上有人在外边门上贴大白纸条,其实那就是封条,那几个人不让我进家。母亲一下子把我抱上了大马车。

  那是10月中旬,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走在大道上。当年的母亲也是坐一辆马车,抱着姐姐从老家到的赵各庄,现在抱着妹妹,是5个孩子的七口之家了。一路上一家人无语,只有飘落的树叶伴随着清脆的马蹄声。半道儿上,姐姐拿暖壶给我喝凉白开。

  当再回到那一间半老草房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百感交集,仿佛是绕了一圈儿又回到了原点。原来房子一直借给张姓人家住,刚腾出了没几天。看着熟悉的环境,母亲劝父亲:“别有啥想不开的,赶上啥算啥!你不是一个人过,还有5个孩子和我呢!有人在啥都好办,人没了还过啥劲儿啊!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又没干啥坏事儿,怕啥!”简单地收拾了房子,把大板柜和靠山镜摆好,给缝纫机安排妥当,搬进屋儿俩大缸,这日子就重新开始了。

  那真是缺吃少烧的生活,得知母亲又回来了,姥爷姥姥让舅舅和姨们来看望,还带了生活用具。左右邻居和乡亲们也纷纷登门问候,有的送来蔬菜和新粮食,有的摘来大倭瓜,还送来了旱烟。同院的大奶、对面屋的三奶、庆时大妈等老娘儿几个跟母亲说:“缺啥短啥了就言语,咱们重打锣鼓另开张,再难还难过解放前呀!”

  大冬天的家里没有煤,妹妹耳垂儿冻得直流脓,几年中家里为了吃的粮食拉了1000多块钱的饥荒。父亲戴上了“四类分子”的帽子,还是没完没了的交代罪行、写检查、弄汇报、挨批斗、受审查,还时常接受外调的。刚刚初中毕业、小学毕业和小学三年级的姐姐和哥哥,也就此荒废了学业,只能出工下地干活儿,集中力量为了糊口谋生。

  1979年秋,落实政策后全家返城,被抄的东西也无从问询,这让我们有了14年的农村生活经历。

  老妈说:“人这辈子没有一帆风顺的,总会遇上不顺畅的事儿!谁都想好,没有一个密着心眼儿说想坏的!岁月轮回,与社会大方向反着不中。人生是一本账,账差来回,老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害人者也害己,做人做事成人成事,心眼儿不能太小了!人得长志气,从哪儿跌倒的,要从哪儿爬起来!可以输事儿,但绝不能输人。”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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