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话剧——老妈的画儿与话儿(25)

2018-08-23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在姐姐八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很是“风光”了一回。

  她有机会走上了舞台,学着演了一出儿话剧,一时成为村里的“明星人物”,被乡亲们好一阵儿赞扬,也被娘儿几个背后议论了不少,还有一些人不服气,心里挺不舒服。

  那出儿戏名叫《渔夫恨》,讲的是渔民王春山翻身得解放前后的故事,也是配合着刚一解放的新形势,在村子里进行宣传教育。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一个文艺活动,充其量是一个表演唱之类的节目。可在那个年代,当时的社会环境中,这“风头儿”就出大了。特别是去了附近的女织寨、赵田庄、曹家庄、大史马庄等四外八庄的演出后,大人小孩儿的看了都说好,上边领导和村干部还一劲儿表扬,在乡下引起了不小的动静。没想到村里的普通百姓有这样儿的“能人”,这么多文艺骨干,真是翻身得解放的劲头儿!

  跟母亲一块儿演戏的演员,都是村里选的姐妹们和熟悉的乡亲们,线有荣扮演老婆婆,王春山是东街的小伙儿饰演的,吕家侄女演秀兰,母亲的角色是王春山的媳妇。母亲不识字,剧本上写的啥也不认识,只能在排练节目的时候,听人家给她念叨念叨,抓空儿多说说。她是调解委员,还是村民小组长,这个“大官儿”管的事儿挺多,走着撂着都琢磨大事儿小事儿的。母亲凭年轻记性好,在本子上画符号、做标记,硬是把台词儿全都背了下来。每回排练的时候,都得带着姐姐,不是抱着就是背着,好多时候都是姐姐先入了“角色”,听着母亲背着台词儿就睡着了。除了学演角色外,母亲还张罗着做道具,找来高梁秸秆、树枝子等材料,想像着扎一个跟旱船那样的渔船,还弄来个鱼网样儿的东西。起初在讲究真实上下了一番功夫,后来负责排练的领导也说了,舞台上还是简单些为好,跟生活上要有差别,有艺术的真实性就中,别再费劲了。

  演出的那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了。这是村里解放后自己人演的第一出儿大戏,也是村民自己在自己家门口的首演。母亲和几位配合的挺好,“刚开始有点紧张,心里直敲小鼓儿!可当真一上台说起来,听到下边儿一片掌声和叫好儿!我们的心里就踏实了。”母亲兴高采烈地说。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台词儿:王春山把身翻,祖祖辈辈住在江边,南靠山北临水,八旬老母在家园。小儿刚满两周岁,大闺女十五叫秀兰。共产党领导咱,领导咱们穷人把身翻。分了六亩黑土地,分了一只好渔船。大瓦房整三间,幸福的日子永远过不完。

  演出一炮打响,名声一下就传了出去。左右邻村儿的都上门来邀请,村里和上级领导们也非常支持,一场接着一场的安排,还有的人四处打听,只要一演就追着去看。翻了身的人们觉得戏中演的就是自个儿的生活,说的都是老百姓的心里话,演的全是庄户人居家过日子的事儿,让人受到教育,打心眼儿里感谢共产党,也坚决跟着共产党!人们都说我们翻身解放了,可以当家做主了,再也不受欺压,家家户户都有了奔头儿,将来还会有更好的日子呢!

  晚上进了家,凤忠大奶过来,一见面就夸母亲:“你还真中!干啥像啥!干地里的、炕上的活儿是把好手,没想到演戏你也中!真能耐!为咱们家争了门面!”大奶向母亲伸出了大拇指。

  平时看母亲忙里忙外眼儿热的几个人悄悄的议论:“你看把她美的,一个小倒霉蛋儿,解放了就变了样儿,一下成神了!还演话剧!”也有人说:“老天爷有眼啊!受气包从此不受气!人有亏瓮,总有报答!”没想到家里也有人也跟着贬斥:“老爷儿们在外头揍窑,天天在几百米深的井下上班儿刨煤,她在这儿疯疯癫癫地演这个,真是的不嫌丢人!”

  后来父亲知道了,觉得这事儿挺好。父亲小时候在陡河边儿放牛,他常常找来影卷和小唱本儿,一边放牛一边看非常痴迷,甚至牛吃了人家的庄稼都不知道。解放后,父亲在矿上也开始学着写剧本。“你爸老跟我说,那要是识点儿字儿是的多好啊!”母亲回味着。

  到了1951年的国庆节,母亲和同伴儿们演完最后一场后,当演员演话剧的事儿就告一段落。

  2009年2月3日,牛年的正月初九,我和朋友一块儿张罗着四家的七个老人聚会拜年,要求每个老人、每个儿女都要表演节目,以此送上新春的祝福。父亲特意给母亲写了几句牛年的贺词儿,在家教了好多遍。可到了现场,戴上红领巾的母亲,一开口就说了这段儿《王春山翻身》。让在场的人们都挺惊讶,这是近60年前的事儿,没想到母亲记得还那么清楚,说起来还是那么带劲儿,底气十足!母亲说这点儿字儿已经刻在了心上,一辈子也忘不了了!所以,这段文字道白也成了母亲的“保留节目”,时不时的就说上一回。每到这个时候,老人家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老妈说:“人这一辈子就像演戏一样,不同年岁有不同的角色,都演好了真不容易。但每一场、每一出、每一句都得用心投入,用真情实感去做才中!虚了假了偷工减料了,总有一天会被人识破。装模作样的东西长久不了,也经不起考验。人前人后总有不同的声音,人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听拉拉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心里有谱了,该记住的总也忘不了,该忘了的总也记不住!”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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