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线——老妈的画儿与话儿(18)

2018-08-22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自打父亲哥儿仨分家后,母亲就开始自己“主政”,全面操持家里的事情。

  庄稼日子大都是这些事儿:纺线织布做衣裳;浆洗拆补剪头发;种麦收秋看菜园;烧火做饭腌咸菜;喂狗养鸡馇猪食;赶车挑担推碾子;生儿育女敬老人;迎来送往管好家;那得样样都会才中!说起当年的经历,母亲深有体会,“那时候想尽办法学着做活计,免得将来受憋屈!”按现在的说法儿就是“全活儿”!

  原来在家看姥姥纺线,母亲凑上前去总想试试,等做了媳妇儿,大妈们在安排的活儿的时候,纺线就是其中的一项,这手艺就被家里“逼”出来了。这回要给自己纺线了,伙里的纺车不方便使用,母亲就从姥姥家扛回来一架老纺车,找人调了调纺车锭子,换了换纺车线浇浇油,剥来玉米秸皮子,摆开了架式就要开始纺线。

  事前先用一根儿箭杆儿,掀来破板柜的盖子当光滑的垫儿板儿,把棉花卷成空心圆条儿,左手把棉花条儿对准锭子尖儿,右手食指伸进纺车把儿的窟窿眼儿里,慢慢地摇动纺车,均匀抽线、挡茬、接头,一条白白的细线儿就绕到锭子上。右手摇左手抻,一摇一停,一放一收,白色的棉线变成了线穗子。时候不大,枣核状的一团线穗就从锭子上摘下来。

  坐在纺车前,摇车、接线、上线,听着那阵阵有节奏的嗡嗡声,就是心中最动听的乐曲,许多美好的盼头儿都纺进了线里。因为纺线时抻线的手要伸着,摇纺车的手要握着把控,又是盘腿坐在炕上,看似轻巧的活儿,其实挺累人,胳膊腿儿酸的疼的麻的都有。每当说到这事儿,母亲都会有不少感叹!当坐在自己的正房屋里纺线,光线好心情好,纺的线也越来越好,不仅细而且均,线穗大小也差不多,婶子大娘看了都夸好。母亲就琢磨着靠这手艺挣点儿钱,补贴补贴家用。

  母亲跟着村里的姐儿几个去了稻地镇上赶集,在那儿找着了纺线的活儿。“纺一斤线可以换二斤棉花,大约能挣个四两半斤的棉花,每半个月交一回活儿。”母亲跟人家说好了,交了押金立了字据,弄了二斤棉花回来就开始干。同院的胭脂姑娘也来一块儿纺线,可是每当母亲出屋了,她就偷偷掐段儿母亲的棉花。母亲发现棉花少了,线却不出息。后来弄明白了,也没说啥。母亲觉得闹僵了不好,就赶紧收了场。有人问:“三嫂子咋儿不纺线了?”母亲说:“胳膊疼,摇不了纺车了。”“处在一块儿,有些事儿挑明了都不好意思,过日子往长看,还要打交道呢!”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

  多年以后,母亲的那架老纺车依然“嗡嗡地唱歌”,农闲了或出工回来,娘儿几个们抓空儿纺线织布。干这儿活儿选地儿不用发愁,如果天好了在院子里的树荫下,拎个蒲墩,摆好纺车,备好棉花,放好线笸箩就中了。夏天了在外间屋也挺好,过堂风一吹,凉凉快快的准多出活儿。当时三奶就常在这儿纺线,她的那架纺车个儿小,显得精巧。老人家是个干巴瘦的小脚儿老太太,戴个眼镜儿,穿个大红的绣花兜兜,坐那儿一纺就是大半天儿。过来过去的人们看了心里都明白,老太太这是又要织布了。

  说到织布,道北儿的刘家姑姑是织布的行家里手,庄里好多人家都请她帮忙织布。因为我们两家沾点儿亲戚,每回母亲请她来都挺干脆,她也愿意和母亲搭伙干活儿,痛快四置不窝工。特别是跟三奶伙着经布了,娘儿仨有不少共同语言,说着拉着就把活儿干了。织出来的大线布雪白雪白的,弄几袋染料放锅里一煮,黑的蓝的花花哒哒的,实在没法儿了,把茄子皮放进锅里,也算是上了色儿了。赶上有摇拨浪鼓街染的来了,花俩钱儿染出来的布色泽鲜艳均匀漂亮。

  母亲后悔她没把刘家姑姑的手艺全学到手,那样她就真是“全活儿”了,可以为乡亲们做更多的事儿。

  当坐在织布机上,梭子飞来飞去,听着“咯嗒咯嗒”的节奏,一根儿根儿白线就变成了白布,演绎出平民百姓丰衣足食的生活故事,母亲心里挺满足的,盼着将来有不少好日子。

  那架老纺车,在唐山大地震中砸坏了,至今母亲还在念叨。

  老妈说:“做人做事要有软有硬,要懂得有来有去!一年365天,每天都是一根线儿,你说的话办的事儿,一点儿点儿都系在了线儿上,干净不干净、结实不结实、漂亮不漂亮你自个儿最清楚!不论遇到啥事儿,都要“先弄二两棉花纺纺(访访),听听别人咋儿说,做到心中有数,千万不能听到风就是雨!不管不顾不琢磨,那就不中!”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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