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老妈的画儿与话儿(9)

2018-08-18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葛昌秋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取得了胜利。

  可是,姥爷被抓到日本当劳工的事儿还是没啥信儿,一转眼儿就是两年多。那阵子姥姥想方设法到处打听,仍旧音讯皆无。这就让姥姥和全家人更加牵挂姥爷,心里也更没了底儿。她老人家带着6个儿女,讨着要着借着找着挣扎着活着,真是度日如年。

  当时母亲已经嫁到了葛家,因为父亲去了赵各庄矿下井刨煤,家里就剩下母亲自己。她总惦记着弟弟妹妺们,方便了就回娘家帮帮姥姥,照看一下家里的事儿。“那时候我们都盼着过秋天,一个是大秋有粮食了,咋儿都吃口饱饭,帮人做点儿活儿,还能挣口吃的。再一个是秋天柴火多,地里外头沟沟坎坎,猫猫腰就划拉一堆。”母亲回妈家也闲不着,一准儿会到东界壁儿的地主家帮工,在地里忙活几天。“可我们也怕秋天,因为秋后越来越冷,冬天忒不好过呀!那时候比现在冷多了,得提前俩节气,冬天冻得嘎巴嘎巴的,都伸不手来。”说起当时的生活,母亲又是“身临其境”。

  入秋后,母亲又回了妈家。头一天就到庄南的树林边儿,用秫秸圈了圈儿,免得落叶被风刮跑了,第二天再去扫很方便。这招儿也是母亲想出来的,很实用很有效。

  那天是1946年,农历狗年的9月16。天刚朦朦亮母亲就起来,背上头天晚上准备好的小筐儿,抄起苕帚就奔庄南头儿的树林儿。夜里秋风一扫,落叶一片。看着一片片金黄的叶子,母亲心里挺高兴。正干得起劲儿,突然觉得身后有脚步声,等那人走进了仔细一看,母亲一下子就喊了出来:“爸!爸!你可回来了!”她一下子抱住姥爷的大腿,几年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窝儿……当醒过神儿来,母亲撒腿就往家跑,筐和苕帚都忘了。

  一进家门儿母亲就喊:“爸回来了!妈,我爸回来了!”炕上的弟弟妹妹们一听,也赶紧穿衣裳起来。姥爷把母亲的苕帚和筐放到了一边儿,见到姥姥俩人对面瞅了半天,姥爷说:“我回来了!”姥姥哭了,“回来就好!比啥都好!”姥爷说:“这两年咋儿过来的,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没让日本王八吃了!吃了拉出来我也得活着!也得整个儿回来!”孩子们都围着他,看看左看看右,没人敢说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母亲赶紧去生火,快点让姥爷弄口热水喝。

  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第二天,姥爷就开始想法儿再谋生,可是在日本的苦难他从不随便说。那本“血泪帐”就深深镌刻在了内心的深处。但他对祖国却有了一种眷恋,更懂得了民族精神的含义。“你姥爷不想让你姥姥和我们替他难受,那老爷子忒刚强!”母亲说。

  解放后,每当来了运动,姥爷的这段经历都成了一种压力,他饱受了煎熬和折磨,倔强的性格更加顽强,头从没有低下过,腰总是挺着。姥爷说:“我是被抓到日本的劳工,我是中国人!绝不干对不起祖宗的事儿!更不能亏了良心!”

  有一天,我正在河南信阳采访,妹妹发来信息说,三舅家的表兄生头给母亲打来电话,当年姥爷被掳到日本当劳工的事情有了新信息,经多方多年的努力,通过法律途径和有关方面的支持,日本三菱公司将向当年的劳工谢罪。之后,妹妹找到唐山的联系人了解了具体情况,还向北京有关组织打听了细情。双方都告诉她在日本三菱公司的劳工名单上,有姥爷登记在册的记录——马路安,男,44岁。工号:137。妹妹一边听一边记一边泪流……

  姥爷姥姥在大地震中遇难,生前也未曾向家人讲述过那段悲惨的日子。没想到老人家离开我们40多年后,终于有了一点儿说法儿,让中国人的尊严得以维护,让那些屈辱有了平复的开始。相信姥爷姥姥在天堂也会心安!

  这要感谢那些一直为这些劳工奔波付出的热心人士和有关方面,没有他们的努力就没有今天的成果。因为正义是不可战胜的!祖国的强大就是最强大的后盾!

  老妈说:“失去了才觉得珍贵,得到了就要珍惜。如果不打跑了小日本儿,你姥爷可能真的让日本王八吃了。国家好了,百姓才好!持家过日子,没了当家的,没了好带头的,领不了好道儿,那不会有好日子。人这一辈子,吃的苦、受的罪,也是最大的资本。大家小家都一样,不论贫富贵贱,一家人在一块儿就好,和和气气团团圆圆,有家就有依靠,就有奔头儿!”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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