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互联网上，没有人会知道你是一条狗——关于互联网，美国漫画家彼得·施泰纳在1993年写下的这句话，大概是知名度最高、流传最广的谚语。这句谚语揭示了互联网重要而根本的一大特性，那就是其他一切传播载体都无法比肩的匿名性。哪怕是“一条狗”，都有可能隐匿自己的身份在互联网上活动。

    “狗”犹如此，人何以堪？同样的道理，在互联网上，也很少有人能知道，一个个活跃的账号背后，到底是真实的普通用户，还是收钱办事，虚假至极的“水军”，甚至只是被“水军”首领肆意操纵的机器人。

    近日，澎湃新闻的一系列专题报道，通过对“水军”业内人士的专访，将神秘的“水军”推向了舆论的前台，也挖出了这个行业背后许多不堪的真相。娱乐圈最火爆的流量新人可能是“水军”捧红的，看似真实可信的商品评测可能是“水军”撰写的，凶狠暴戾的网络骂战可能是“水军”煽动的，网上最火爆的舆论话题也可能是“水军”导演的。在普通网民视野所及的范围之内，“水军”可谓无处不在，几乎成为了互联网的跗骨之蛆。

    报道一出，网友纷纷对“水军”做出了同仇敌忾的谴责，舆论在这个问题上取得了罕见的一致。但是，如果“水军”真的人见人打，如何能壮大成今日这般光景呢？如果只有讨厌“水军”的人，而没有喜爱“水军”的人，“水军”又怎么可能在巨大的监管压力之下，成为网络上的祸害？

    人人都知道“水军”之恶，然而，一种恶行如果能够成为一个产业，养活千千万万的从业者，那一定意味着这种恶行背后有不小的市场需求。事实上，正是因为有许多需要“水军”、依赖“水军”的主顾，支持着这个灰色产业的发展，“水军”产业才有了如此“盛况”。看来，并非所有人都真的痛恨“水军”，不少人借着“水军”闷声发财。就拿报道中重点提及的娱乐圈来说吧，追星八卦的普通广大网友并不愚蠢，谁都知道有不少明星都在“买热搜”、“造舆论”，对于那些动辄发动几千个“机器人”为十八线小明星造势的“低级水军”，网友早就具备了一定的辨别力。然而，人们还是低估了“水军”的业务水平，更低估了聘请“水军”的明星的量级。

    在受访“水军”的自述之中，我们得以知道，聘请“水军”在娱乐圈中根本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现象，不仅是十八线小明星，就算是二线乃至一线明星，很多时候也会利用“水军”造势。而且高明的“水军”根本没那么容易被看出来，他们会“养号”，把“水军”账号伪装得像是真人，他们也会互相转发留言，营造出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际传播网络，在这种情况下，不了解内情的人，根本无法辨认“水军”的存在。这也从侧面说明，“水军”的规模，原比普通网友想象之中更加庞大。

    而在其他领域，情况也大同小异。企业使用“水军”打击对手，商家使用“水军”推销产品，都是业界见怪不怪的潜规则。你不使用“水军”，就有可能被使用“水军”的对手吃干抹净，在这种恶性竞争之下，“水军”自然不愁没有生意。

    这么多利益相关方都能通过“水军”得利，“水军”自然无法根绝。而唯一的“输家”，只有广大被“水军”侵蚀网络空间的普通网友。普通网友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责任或是过错，但“水军”造成的危害，却需要他们来承受。

    在政策层面，各地有关部门都曾多次对“水军”企业出手整顿，却一直没能把这个产业连根拔起。造成这一局面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以往的打击往往只针对“水军”，却没有针对“水军”背后的雇佣者。这些雇佣者才是滋生“水军”之恶的土壤，打击“水军”本身只是治标，打击各种雇佣“水军”的行为，才能真正做到治本。只有以釜底抽薪的方式将“水军”铲除，我们才能有一个清朗的网络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