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在线长沙2月26日电（吴雪峰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洪克非）近日，“6·23”特大利用互联网制售有毒有害保健食品系列重大案件主要嫌疑人陆续被起诉。截至目前，全国各省市共顺线抓获与此案有关的嫌犯76人，打掉黑窝点19个，黑工厂3个，大型化工厂1个，查获有毒有害保健食品15万余盒，西药原料1.3万余公斤，制假流水线4条，化工生产设备27台。警方抓获嫌犯46人，已向检察机关移送起诉主犯16人，另有11人已被批捕，其余相关支线案件也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举报牵出制售假团伙

    最初线索源自一名消费者的举报。

    李某是一位糖尿病患者，2016年4月，他购买了降糖类保健品仁合胰宝，服用后出现不良反应，随即向承德市食品药品稽查局举报。

    承德市公安局食药支队获得线索并委托研究机构检测，发现其中含“双胍”类西药成分。而保健品中禁止添加西药，曾有西安医师在降糖类保健品中添加盐酸二甲双胍、格列本脲等西药成分，被判无期的先例。购买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长期大量服用含有双胍类降糖西药的保健品，会造成低血糖等其他严重后果，长期服用盐酸苯乙双胍，可导致乳酸酸中毒，严重时可致人死亡，该药品已被国家禁止生产使用。

    承德警方与属地食药监部门核实，此前生产仁合胰宝的正规厂商早已停产，背后公司也被注销。

假的仁合胰宝

    然而，正规企业虽然不销售该产品了，但仁合胰宝在线下实体店随处可见，被推销成“降糖神药”，通过百度等多种搜索引擎均能轻易搜到并购买，在淘宝、京东、微信等多种网络途径也能买到。

    承德市公安局进行摸排了解，深感案情重大，随即，案情逐级上报到了河北省公安厅、公安部。

    2017年2月14日，阿里巴巴平台治理部打假特战队在日常主控中发现，一家淘宝店销售疑似含有非法添加违禁添加物的保健食品，抽检并确认后立即关闭该淘宝店，并依据警企合作机制，将线索推送给湖南警方，依据属地原则由湖南省怀化市公安局侦办。怀化市食药监部门鉴定发现，该保健食品在服用后有厌食、头晕等症状，经鉴定，该产品中含有格列本脲、盐酸二甲双胍等有毒、有害物质。

    3月14日，怀化市公安局对该线索进行立案。湖南省公安厅指导怀化市公安局侦办的公安部督办“3·14”特大生产销售有毒有害食品一案，经前期缜密侦查，在河北、河南、山东、安徽、内蒙古警方的大力配合以及阿里巴巴大数据全力支持下，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

    经研判分析，上述两起案件指向同一制假源头，公安部决定并案侦查，由公安部挂牌督办，统一指挥，集群作战。

    警方迅速锁定重庆一实体食品经营店，购买其销售的仁和胰宝并抽检发现，含有盐酸苯乙双胍成份。该店店主程某夫妇将仁合胰宝藏在秘密阁楼，靠淘宝、微信号导流，销往全国10余省、50余地市。

    专案组民警在介绍案情时说，犯罪嫌疑人程某采取虚拟号联络，在阿里协助下，警方很快锁定其供货商张某。

    造假链条

    张某1987年生，郑州人，初中文化，2011年因涉嫌隐匿犯罪所得罪被郑州警方取保候审。其反侦察能力极强，开车无规律掉头、长时间停车观望、下车不带手机。

    河北省公安厅食药总队食品支队长熊亮带领省厅总队食品支队民警徐峰，承德市公安局食药支队政委李楠、大队长胡志伟、民警张博雅、周谦、徐子飞于2017年4月6日在郑州将本案主犯张某、生产商刘某、包材商邱某成功抓获。在张某做案用车上搜出25.5万现金，他自称20万元是给包材商和生产商结账，另外5.5万元是零花钱。

    警方查明，张某2014年底在药交会上接触保健品行业，随后做批发生意。2016年初生意做大，不到一年销售额达数百万元。刚开始做，他就与妻子办了离婚手续，财产及孩子都给了妻子，但二人至案发仍同居。

警方查获的原料药生产源头

    2016年10月，张某拉小他1岁的刘某入伙，让包材商邱某提供包装材料，让刘某为其加工仁合胰宝。刘某参加过几次药交会，听说这行比打工赚钱，从2016年4月就自学代加工保健食品。

    张、刘二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生产销售的是加了“药”的有毒食品，且没有任何合法资质。二人非常谨慎，张某把“前妻”90多岁的姥爷的银行卡交给刘某，二人共用这张卡打款、存取现金。

    制假窝点则藏在郑州一个等待拆迁的村子里，夹在猪圈和公厕中间，恶臭阵阵。高墙围成大院，大门紧锁，里面五六间平房，每间都是制药作坊——药粉装在脸盆里，胶囊壳散落在地上、床上；灌装药粉没人戴手套，没有消毒安全措施，几台加工设备日夜运转。

    承德警方当场扣押了25箱已包装好的仁合胰宝，每箱400盒，共24万粒，同时查获了16万粒空胶囊。至此，本案生产、包装、销售假药犯罪链涉案金额已上亿元。

    捣毁非法产销180吨原料药窝点

    专案组在逐一核查交易记录时，发现刘某和张某共有160多万元的支出资金流向女子王某。

    几经周折，刘某终于交代，他从山东曲阜女子王某处购买了苯乙双胍、格列苯脲、罗格列酮等原料药，用于加工生产有毒有害食品。刘某还供述，王某电话嘱咐他，“千万不要用于加工食品药品，否则法律责任自负”。

    王某是山东迈德森精细化工有限公司员工，负责购买、销售及财务工作，其妹妹也在该公司做业务推销。2017年2月，王某妹妹因涉嫌生产销售假药罪被山东泰安警方取保候审，王某却继续顶风作案，“那些客户都口头保证过，我就觉得我这不会出事。”

    公司随即销毁账本，并统一对外口径，坚称生产销售的只是医药中间体，而非原料药。在现行法律体系内，化工公司不需要药品生产许可证，就可合法生产医药中间体；而原料药的生产销售各环节均需要相关资质，缺任一则违法。

    专案组将王某列为上网追逃人员，于2017年6月23日在王某家中将其抓获。

警方在一店铺查获多种假降糖药

    专案组民警立即对王某进行突审，王某坚称其出售的是医药中间体——苯乙胺盐酸盐和二甲胺盐酸盐。但王某家中隐藏的账本显示，其进购过苯乙胺盐酸盐、二甲胺盐酸盐、双氰胺三种医药中间体，这三种物质可合成原料药苯乙双胍、二甲双胍，也就是“降糖神药——仁合胰宝”的非法添加成分。

    警方查明，仅从2015年10月至今，王某就向刘某、张某为代表的全国20个省的74个下线，销售150多吨盐酸苯乙双胍、30吨盐酸二甲双胍，价值2000余万元。刘某、张某将其生产的“仁合胰宝”等销售给以程某为代表的48个批发商，进而分销给全国4000多个零售商。

    随着专案组对案件的层层剥茧，一张更大的违法销售网络逐渐展现。

    公安部指挥十余省市抓获76人

    2017年9月，河北省厅副厅长史贵中赴承德督导，省厅食药总队副总队长秦学军、食品支队长熊亮、食品支队民警徐峰带队赴山东，对迈德森精细化工有限公司负责人颜某进行抓捕。

    警方查明，颜某曾在药厂工作，熟知盐酸二甲双胍药品审批手续及生产流程，2005年成立该公司，2008年开始非法生产原料药盐酸二甲双胍。

    承德市公安局食药支队民警赵佳红介绍，该公司在没有合法证件情况下，违法生产盐酸苯乙双胍、盐酸二甲双胍，连同替他违禁降糖类高纯度原料药，全部以化工产品或医药中间体的名义非法销售，最终流入生产有毒有害保健食品或假药的地下黑工厂。

    随着案件侦查范围的不断扩大，公安部治安局于2017年9月22日召开全国案件交办会，河北承德警方向山东、福建、北京等18个省市移交案件线索88条，提供相关证据材料，发起了全国总攻势。

    “以前很难能攻破生产有毒有害食品的源头化工厂，此案是全国唯一从末端销售一直打到化工原料生产厂家、链条最完整、成功揭开保健食品行业潜规则的经典案例。”公安部治安局相关负责人称，这也是近年线上线下结合、多警种协同、警企合作的成功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