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吴晓东
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间里看不到几个工人，弧光闪烁中，一排排橘红的机械臂专注又灵活地忙碌着。几分钟后，为铁路隧道订制的钢拱架上多出了一条条完美的焊缝……
一个焊接机器人，从生产到下线，要经过应用测试、整体测试、本体测试等多个环节，浙江钱江机器人有限公司焊接工程师王洋负责的是末端的应用调试，根据企业的不同需求，设计出最佳的焊接工艺参数和方案，经常要做十几套，甚至二三十套参数测试，直到摸索出最佳的工艺匹配。
1989年出生的王洋，有13年的焊接行业经历。从最初传统的手工焊接，到如今的机器人焊接，他一路摸爬滚打，从焊工成长为焊接机器人的“最强大脑”。
大学时代的王洋专攻焊接技术及自动化专业，迷恋各种各样的高端材料和焊接工艺，直到2010年7月入职浙江钱江摩托股份有限公司，战场一般的焊接车间，和学校实验室形成巨大落差。从零开始，王洋跟着师傅一步步去摸索，在实践中打磨书本上学来的焊接技艺。
两年后，王洋迎来了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机遇——参与了国家级项目“蛟龙号”40毫米以上钛合金手工氩弧焊焊接工艺开发及设计生产。
“氩弧焊技术，就是在电弧焊的周围通上氩气保护气体，将空气隔离在焊区之外，从而达到防止焊材的氧化的功效。简单来说，就是要找到合适的方法，让钛合金变成硬度强且美观的产品。”王洋碰到的第一个难点就是稳，“样件厚度54-90毫米，焊接少说也要五六个小时，整个过程手必须一直保持平稳，抖动，就会产生渣屑，可以说没有容错率”。王洋从基本功做起，他在手腕上缠了根绳子，绳子另一端悬着铁块。最开始只能坚持半小时，半年后，这个时间变成了六小时以上。
此外，由于样件在焊接中产生的过大电流，普通焊枪承受不住，在导师的带领下，他们自制了特殊的焊枪。最终，从工艺设计，到样件完美焊接成型，经历了近两年时间，王洋也在项目历练中逐渐成熟。
2013年8月，王洋调入子公司浙江钱江机器人有限公司，成为指挥机器人高效生产的“程序员”。那时候，国产工业机器人刚刚起步，一切都在摸索中前进。
“焊接过程，我们需要通过测试焊接工件，来确定一套行之有效的焊接工艺，涉及电流、电压、速度等多方内容。”王洋说，焊接机器人更适合生产标准件，因此上一道工序给出的焊接工件如果存在误差，焊接出的产品大概率就是不合格。调试、测试、重来，成了王洋的日常。
一次，一位浙江客户定制的焊接机器人用于叉车厚板焊接时遇到问题，生产过程出现咬边和气孔，产品焊缝不达标。王洋和徒弟一起赶赴现场，调整焊枪位置、改变电流电压、增减焊接速度，连续十多小时测试，每两小时变化一次倾斜角度，90度、60度、30度，最终原本水平放置的焊接件在达到15度角倾斜时，焊接成品最完美，问题终于解决。
工业机器人的研制、使用，不仅需要操作员在技术上寻求突破，还需要开拓视野、拥有创新意识。“任何发展都离不开创新思维，不能只满足于当前的任务指标需求，更要应对未来10年至20年的大趋势。”十几年里，王洋“一边学习一边成长”，工作之余阅读国内外文献、请教导师、撰写论文，随时追踪全球相关学术动态和研究热点，时刻充电。
“我们在焊接机器人上嫁接了激光跟踪或视觉观察等新技术，大大提高了焊接的准确率，满足了绝大部分产品的焊接要求。”王洋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试错记录。为了设计出更匹配、更优化的工艺参数以及焊接方案，让机器人在生产需求中快速焊出质量稳定的焊缝，这一习惯，他坚持了十几年。
凭着这种执着和专注，王洋先后获得了全国职业机器人焊接大赛优秀奖、全国职工数字化应用技术技能大赛省级选拔赛机器人焊接赛项第一名、“五星台州技工”、浙江省五一劳动奖章、“浙江工匠”等荣誉，实用新型专利已达40余项。
王洋成长的十几年，正值工业机器人飞速发展时期，焊接机器人开始逐步取代人工。机器换人，一方面是因为技术发展，另一方面是因为焊接技术人员减少，作为特殊工种，焊工的工作环境普遍恶劣，烟尘、弧光对人体伤害较大，还有“吃得了苦，沉得下心”这样的要求，很多人最终放弃走下去，但这门技术在工业生产中必不可少，“技术不能丢”。
王洋记得，当年“蛟龙号”项目中，最后成品就是由30多年工龄的老师傅完成的，用时比自己长，但更稳、更完美。“焊接机器人能替代人工，但不能完全取代。”王洋说，刻板印象里，机器人操作优于人工，但这需要程序员懂焊接技术，才能设计完美的运行轨道，所以技术依旧是王道。
2019年，王洋作为领衔人成立台州市钱江机器人劳模创新工作室。近年来，钱江机器人有限公司招收的技术服务人员大半都当过他的徒弟，20多人中，有多名徒弟已经出师，成了企业的技术骨干。
焊接被称为“工业裁缝”，在工业生产中的作用举足轻重，大到飞机、火箭、汽车，小到电脑、手机、芯片，都离不开焊接技术。工业机器人的研发、制造和应用，如今是衡量一个国家科技创新和高端制造水平的重要标志，是“制造业皇冠顶端的明珠”。从人工完成到操作机器人代工，深耕这片弧光四射的世界十几年，王洋见证了一个行业随时代的变迁，用专注守护着一方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