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咖啡馆里坐下,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边喝咖啡边工作,早已成为都市人的日常。
尽管总有人不喜欢这个举动,但从未影响这个队伍日渐扩大。那句“不是在咖啡馆,就是在去咖啡馆的路上”,在不少人那里,已经进化为“不是在咖啡馆对着电脑,就是在背着电脑去咖啡馆的路上。”
尤其是在远程办公越来越普遍的今天,许多人厌倦在自家公寓里工作,更需要一个相对开阔、温暖,能同时提供咖啡和稳定电源的地方。
不过,如今在巴黎的咖啡馆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可能是一个冒险举动。因为有一些咖啡馆老板为了保护“咖啡馆文化”的精髓,禁止顾客在店内使用电脑。在他们看来,使用笔记本电脑的顾客是“擅自占地者”。
除了对“咖啡馆文化”的捍卫,经济因素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每逢月底,眼见本月KPI还未完成,铺租、水电和员工工资仿佛“三座大山”,再看着有人叫上一杯咖啡,在店里敲几小时键盘都顾不上喝两口,连续杯钱都挣不着,那可真是“佛都有火”。
虽然以上场景是我小人之心幻想出来的,但商家考量成本,不愿把自己的店变成别人的办公室,应该是普遍心态。
也有许多巴黎咖啡馆老板不反对笔记本电脑的存在,而是将之视为“咖啡馆文化”走向现代化的证明。还有一些老板选择“居中路线”,在咖啡馆里开辟“无笔记本电脑专区”,顾客可以自由选择区域。
这种分歧,在中国城市里远没有这般激烈。在咖啡馆办公是不少人的习惯,尤其是自由职业者,在一些大城市,他们甚至是咖啡馆的主流,经营者乐意将“远程办公空间”这个概念作为自身的卖点。
也有人并不喜欢这样,我一位朋友就说过:“每次走进咖啡馆,大家都在看电脑,只有我一个人在认真喝咖啡,显得自己特别傻”,但这样的声音小得多。
有人认为,这与咖啡文化进入国内的时间较短有关。我倒是觉得,更关键的因素是“流派问题”——巴黎咖啡馆堪称欧洲咖啡文化的重要代表,它和美国咖啡文化是完全不同的路子。前者崇尚“慢”,将咖啡馆视为聚会和分享想法的空间。后者崇尚“快”,更喜欢标准化生产的连锁店模式,匆匆打包带走是常见选择;将咖啡馆作为办公空间,也是商业社会“忙”的体现。
中国对咖啡文化的接受过程,恰恰与经济高速腾飞的发展期重合。对快节奏的需求,使得中国咖啡文化最先选择了标准化模式。这几年,个性化、慢节奏的欧式咖啡馆越来越多,但人们“咖啡馆办公”习惯丢不掉。这就像,在拥有全世界最多咖啡馆的上海,上班路上买一杯咖啡,不是休闲和小资,而是打工人为了让自己快速打起精神,迎接一天的繁忙工作。
不仅仅是巴黎人,欧洲人都喜欢聊天多于对着电脑。咖啡馆如此,餐厅也如此。我有一次在比利时布鲁日的餐厅吃饭,当我问侍者WIFI密码时,他做了个鬼脸,说“我可不能告诉你,因为你有了WIFI就不跟我聊天了。”我见过不少这种特意不提供WIFI、希望顾客少用手机专心享用食物的餐厅。
相比美式连锁咖啡的千篇一律,欧洲咖啡馆确实被赋予了更多文化层面的意义,几乎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百年咖啡馆,承载着许多故事与历史。1887年,巴黎花神咖啡馆开业。它的传奇在二战期间达到巅峰。巴黎沦陷后,花神咖啡馆的温暖火光不但抚慰人心,也让众多反法西斯人士——尤其是作家们——聚在一起,捧着一杯热巧克力,期盼着胜利。此后四年时间里,萨特和波伏娃在此相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写作或畅谈。
花神并非唯一,也并非只属于文化人。对于每个巴黎人来说,咖啡馆都是城市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交流场域。在这种惯性下,巴黎人对笔记本电脑的分歧是正常的。
我也喜欢咖啡馆的纯粹与个性化,但是否在咖啡馆里使用笔记本电脑,是个人自由,“咖啡馆不是工作的地方”这说法似乎绝对化了一些。
萨特与波伏娃,还有卡夫卡等许多作家,都习惯在咖啡馆里写作。如果他们穿越至今日世界,会不会放弃纸笔改用电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