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这十年:溯源中华文明,走进青年生活

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  2022-09-26作者:蒋肖斌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发现没有,时间线动辄上溯至万年千年的考古,变得不仅有意义而且越来越有意思了:屏幕上,可以看考古文化类综艺,三星堆遗址的考古进展甚至要“追番”(网络流行语,追一部正在更新的剧——记者注);考古现场变身遗址公园,成为年轻人日常游玩的好去处;考古学界一年一度的“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评选,考古工作者都“卷”起了海报、直播、路演……

从仰韶村的第一铲诞生的中国现代考古学,在2021年迎来了百年。与历史相较,考古学很年轻;而对关注考古的年轻人来说,在这十年间,中国考古日月换新天。

有一些关于中华文明来处的秘密在这十年中得到解答:距今5800年前后,黄河、长江中下游以及西辽河等区域,都出现了文明起源迹象;距今5300年前后,中华大地各地区陆续进入了文明阶段;距今3800年前后,中原地区形成了更为成熟的文明形态,并向四方辐射文化影响力,成为中华文明总进程的核心与引领者。

有一些关于中国考古将走向何处的展望在这十年中看到方向:2021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十四五”文物保护和科技创新规划》,这是文物领域规划首次上升为国家级专项规划。

考古萌生着蓬勃的生命力,无论是考古工作者还是愿意了解考古的公众,尘封的历史得到年轻目光的关注,就有了接续的可能。

三星堆“上新”,沉船“出水”,探源中华文明

2012年以来,国家文物局组织实施了1900余项主动性考古发掘项目。浙江良渚遗址、陕西石峁遗址、河南二里头遗址、四川三星堆遗址等考古工作取得重大发现,进一步勾勒出中华文明起源和多元一体发展的历史进程。

位于四川省广汉市三星堆镇的三星堆遗址,堪称这两年公众关注的考古“顶流”。时隔30多年,从2020年10月开始,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在1986年发掘的三星堆1号坑和2号坑的区域,开展考古勘探与发掘,陆续新发现6座“祭祀坑”,不断“上新”重要文物。

三星堆第一、二号“祭祀坑”发掘者、四川文物考古研究院原副院长陈显丹介绍,此次考古发掘出现的新器型,既反映了与中原文化有密切联系,也揭示了古蜀文化在文明交流中吸收融合为己所用的创新。

2022年6月1日,四川省广汉市三星堆遗址考古现场。 红星新闻记者 王勤/摄

“十三五”时期,随着“考古中国”重大项目启动,围绕中国境内人类起源、文明起源、中华文明形成、统一多民族国家建立和发展、中华文明在世界文明史中的重要地位等关键问题,国家文物局策划、凝练“夏文化研究”等16项重大考古项目。

其中,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已经完成第四阶段的研究任务,启动实施第五阶段。项目提出了标志中国进入文明社会的突出特征,打破了西方学术界对“文明标准”的话语垄断。

中国是海陆兼备的大国,除了辉煌的“黄土文明”,还创造出灿烂的“蓝色文明”。考古,并不只在土里,还有可能在水下。我国已确认241处水下文物点,北礁沉船遗址、海坛海峡水下遗址、华光礁沉船遗址、金银岛沉船遗址、珊瑚岛沉船遗址等5处水下文物,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这十年来,我国的水下考古和水下文化遗产保护发展迅猛。2014年,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独立建制,我国从此拥有了专门、独立的国家级水下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机构。 

出生于1962年的广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院长崔勇,就是中国第一批水下考古队员。作为“南海Ⅰ号”考古发掘领队,2001年,他第一次潜下水,成为第一个在水下摸到“南海Ⅰ号”的考古工作者。如今,“南海Ⅰ号”沉船整体打捞和考古保护工作取得阶段性成果,已提取各类遗物18万余件(套),为了解南宋时期海上丝绸之路商贸提供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中国考古01号”首航 资料图片

2014年9月4日,中国第一艘水下考古专用船“中国考古01”在青岛首航,随即开赴辽宁丹东甲午海战沉舰遗址,崔勇也在那条船上。该遗址调查目前已经发现并确认了致远舰、经远舰、定远舰,开创了中国海域近现代沉舰水下考古的先河,也为爱国主义教育提供了生动的实物教材。

“我是属于比较‘笨’的,从18岁到博物馆工作,到今年把水下考古做到了退休。”崔勇说,曾有连续4年的中秋和国庆,他都在“中国考古01”船上度过。这艘标志着我国水下考古装备设施水平已居世界前列的船,承载着他的年华,也载着中国考古驶向梦想的海洋。

与科技“联姻”,从DNA找到失落古城的主人

如今,现代科技在考古工作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多视角影像三维重建技术、低空拍摄技术、机载激光扫描遥感等,普遍应用于考古调查、测绘。

2020年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索性把实验室建在了考古工地现场。考古发掘方舱、集成发掘平台、多功能发掘操作系统,助力全面提取遗存信息;有机实验室、无机实验室、应急分析实验室、文保工作室、微痕应急保护实验室,确保出土文物第一时间得到有效保护。

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舱搭载设施。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供图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三星堆遗址考古发掘队领队雷雨说:“针对本次新发现坑的发掘、保护与信息提取,我们专门设计了一套多功能考古操作系统,努力创新设计具有中国风格的考古发掘设施设备。”

考古学还与自然科学、人文社会科学深入合作:动植物考古、环境考古、碳十四测年、同位素分析、微痕分析、人类遗骸DNA提取检测等,得到广泛应用。

三星堆遗址的本轮发掘,共有30多家单位参与其中。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冉宏林说:“不同单位的多学科研究人员,不仅参与考古发掘,还参与多学科研究方案的设定、样品的采集等,避免出现考古发掘和多学科研究两张皮的不利局面。”

水上电阻率成像法、两栖地质雷达、高精度磁法、频率域电磁法……2017~2018年,这些“黑科技”和考古发掘在四川江口明末战场遗址发生了碰撞。在那次发掘中,电子科技大学信息地学特色研究中心科研团队,运用电子信息技术手段,对超过10万平方米的探测区域进行了扫描成像,探测了古河道的位置,为“沉银有利储集区”的划定提供了有力证据。伴随着1.2万余件文物出水,史书上“张献忠江口沉银”的传说最终得到证实。

当我们的视线从西南转向陕北,陕西省神木市高家堡镇东侧的台塬山峁上,有一处总面积超过400万平方米的史前石城遗址——石峁遗址,也在科技的帮助下找到了它的主人。

2018年10月,石峁遗址皇城台考古工作现场。 刘忠雄/摄

2022年,中科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付巧妹研究员团队的古DNA研究表明,石峁人群主要起源于陕北本地早期人群,与位于黄河中游晋南地区的陶寺人群,具有最密切的母系遗传联系。也就是说,石峁人群的根就在中国北方,他们从距今5000年左右的仰韶晚期文化延续而来。

中国考古走出国门、走进年轻人的生活

2021年,是仰韶文化发现和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100周年;自1922年1月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考古学研究室成立,北大考古也走过了100年。早在1981年,北大考古专业的主要创办者之一苏秉琦就指出,“在国际范围的考古学研究中,一个具有自己特色的中国学派开始出现了”。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院长沈睿文介绍,无论是北大考古还是中国考古,都十分重视国际交流与合作。几十年来,北大考古接纳了俄罗斯、日本、韩国、美国、英国、德国、新西兰、印度、墨西哥、斯里兰卡等25个国家和地区的本科生、研究生、进修生。

中国考古正在走出国门。据初步统计,2016年~2019年,我国32家各类机构赴国外开展联合考古项目36项,涉及亚洲、非洲、欧洲、美洲等21个国家和地区,与40余家国外考古机构、博物馆、大学等建立了良好的工作关系。中外合作考古研究内容涵盖埃及文明、玛雅文明等世界古代文明考古,丝绸之路相关的重要港口遗址考古,人类起源和现代人起源等诸多国际学术前沿领域和热点问题,

2022年4月,国家文物局印发《“十四五”考古工作专项规划》,是对“十四五”时期考古工作的系统谋划和统筹布局,也是努力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的规划保障和政策支撑。

文化和旅游部副部长、国家文物局局长李群表示,《规划》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一是聚焦解决重大历史问题,通过“中华文明起源与早期发展综合研究”“考古中国”等重大项目实施,持续推进人类起源、农业起源、文明起源等学术研究;二是聚焦事业高质量发展,其中包括人才队伍建设,实施“全国考古人才振兴计划”,让考古事业后继有人、人才辈出;三是聚焦让文物活起来,推动考古成果传播,丰富全社会历史文化滋养。

如今,考古不仅仅是专业人士的工作,更成为普通年轻人关心的话题。《中国考古大会》《国家宝藏》《闪耀吧!中华文明》等文化类节目,讲述考古故事,深受年轻观众喜爱;考古工地开放日、考古夏令营、考古研学游等活动更加多样,考古进课堂、进社区更加普遍。

其中,考古遗址公园将大型古遗址保护利用,融入所在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兼顾文物安全与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公共文化服务需求。“十三五”期间,36家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累计接待公众1.54亿人次。

良渚古城遗址公园,原始部落生活场景复原雕塑。视觉中国 供图

2019年申遗成功的良渚古城遗址,自1936年被发现后,考古工作仍在进行中,而遗址已经开辟为遗址公园。2020年,良渚古城举办了14期公众考古,在考古专家的指导下,普通人可以亲身到考古现场进行发掘。

盛淑彦是一名85后摄影师,家就住在良渚古城,朋友圈照片全是她拍的良渚“写真”。“以前上大学时,要跟同学们解释一大圈,我家在良渚古城,古城在杭州的什么位置……现在只要说良渚,大家就知道了。”

高深的考古,就这样落回烟火的人间、重返当代人的生活,打破时空,打破隔阂,生生不息。

责任编辑:郭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