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张黎正在不断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在执导了玄幻剧《武动乾坤》、职场剧《输赢》之后,这次张黎首度尝试了悬疑题材。最近播出的《庭外》单元剧《盲区》,由夏雨饰演的法官鲁南在短短16个小时内,协助警方破获了两起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碎尸案和走私案。这样一个紧密繁复的悬疑故事,能够在短短6集的篇幅之内被成功诠释,得益于曾创作过《白夜追凶》的编剧指纹的架构能力,也有赖于导演张黎对于同时空并行叙事的驾驭能力。张黎说,如果作为观众,对看了的片段、镜头觉得不舒服,一定是导演专业性不够造成的,“镜头引力不够丰富,词汇量不够大,修辞没学好,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导演技术问题。”
悬疑短剧勾起了张黎的探索好奇心,可制作难度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他来说,只是毛毛雨。《盲区》开篇的那场连环撞车戏,当时拍摄时温度高达42℃,路面的沥青都冒着烟,这让制作人看在眼里感到发憷。而张黎则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太多新鲜的困难,都经历过。”
张黎是电影摄影师出身,与张艺谋、陈凯歌、顾长卫、李少红、胡玫、田壮壮等同为北京电影学院1978级的“黄金一代”。张黎曾凭借电影《横空出世》获得第20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摄影奖,后来成为冯小刚的摄影师,两人联手打造了《一声叹息》《大腕》《天下无贼》《夜宴》四部影片。葛优在《天下无贼》里说的那句“黎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指的便是张黎这位“黎叔”。因为张黎对影像的要求很高,“看不入眼”“这样不行”是他在片场说得最多的话,以至于剧组很多人都怕他,于是冯小刚就把这个梗用到了电影里。
从电影摄影转行成电影导演的人不少,比如张艺谋、顾长卫、侯咏等,但是张黎却选择成为电视剧导演。冯小刚对张黎评价说:“他想表达的东西,电影的篇幅是容纳不了的。”1997年,张黎被北电同学胡玫请来担任《雍正王朝》的艺术指导,从剧本修改到后期制作,他第一次参与了电视剧的生产,并对历史剧产生了浓厚的兴趣。2003年,张黎独立执导了自己的首部电视剧作品《走向共和》,当时这部剧做了1000个人物小传,后来筛选成不到400个,最终剧中呈现了130个人物。张黎执导的历史剧不但体量庞大、视野宏阔,而且对于历史往往能有另辟蹊径的解读。
2007年,由刘和平担任编剧、张黎执导的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播出。这部剧在当时收视低迷,却在后来的讨论中逐渐成为口碑神作,被视为中国历史权谋剧的顶峰。2009年,张黎执导的电视剧《中国往事》在韩国首尔国际电视节上斩获最佳长篇电视剧大奖,这是国内电视剧首次登顶国际电视节。2010年,张黎又凭借《人间正道是沧桑》获得白玉兰奖最佳电视剧导演奖。能够跟张黎合作的演员都受宠若惊地表示,“黎叔的作品等于行业的标尺。”
然而,张黎总是与时代和受众存在着某种程度的错位。他的作品在首播时收视往往不尽如人意,却在后续的口口相传中被奉为经典。在豆瓣的华语剧集高分榜中,《大明王朝1566》获得了最高分9.7分,与《红楼梦》的得分齐平；《走向共和》获得了第二高的分数9.6分,与《西游记》的得分齐平。有人认为,张黎代表了中国电视剧中的精英主义,他的作品受众应当是高阶观众,而且应以长效视角审视。《大明王朝1566》的10年独播权结束,又在互联网平台重播,张黎欣喜,“它就一直在那挂着,在云里待着。”他喜欢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说的一句话——“我是奔流旁边的栏杆,能抓紧我的人,抓住我吧!可我不是你们的拐杖。”张黎不想当拐杖,他要当桥栏。“有的人从《琅琊榜》那个桥过去了,有的人从《风起洛阳》那个桥过去了,有的人从《大明王朝1566》这个桥过去了。桥就在这儿,我们把桥栏做好,不指望所有人从这里通过,只觉得扶着它过桥的人能行得稳一点。”
但迟来的口碑并未给张黎带来实际的助力。《大明王朝1566》在品质上是成功的王者,在收视市场的表现却是一败涂地,这部剧也标志着中国的历史正剧一度退出了荧屏舞台的中心。紧接着,玄幻、仙侠、古偶等大行其道,互联网占据话语权,张黎又一次地与这些错位了。当年张黎和编剧刘和平特别兴奋地想做曾国藩的题材,但悲凉的是,“当时两人都没饭吃,度日如年,算了散伙吧,先解决吃饭问题。”
为了“吃饭”,张黎开始与流行和流量合作,他想要坐下来和年轻人谈谈心,却谈崩了。2018年,张黎执导的玄幻剧《武动乾坤》播出,成了他导演生涯的一大败笔。张黎自己也知道,“拿以前演《茶馆》的方式演《西虹市首富》,这是不行的。”可是在《武动乾坤》中,张黎确实犯了这样的错误。他希望对架空的玄幻网文做出“有考”的设计,将时空环境贴合原始部落,用皮革和冶炼技术低下的金属作为遮蔽衣物,统一以物易物的币种……“我们这帮人有个毛病,一定要落实它的政治经济制度。但是没用。”张黎以拍摄历史正剧的思维方式来拍玄幻剧,显示出了力不从心和互不兼容,荧屏的主流话语体系与他这位50后导演渐行渐远了。
而张黎还是在努力追赶着,拍摄职场剧《输赢》,执导悬疑短剧《盲区》。他还在筹备古龙武侠剧《天涯明月刀》,女主角暂定迪丽热巴,还有剧版《悬崖之上》也提上了议程。他说自己所有作品中一以贯之的内核,就是中华民族的精神本质,“我们不够鲁莽,但足够坚韧。也唯有此,是我们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本钱。直到今天,我们仍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韧性的民族。”回顾过往作品,张黎说,“幸好,我的东西出来,硬度都在。”展望未来,他说,“首先要尊重职业,其次要热爱,剩下的……人生就是要等待,总会等来一些好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