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
假如未来有一天，电影艺术濒临消失，甚至需要申请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往昔的电影导演们会如何自处？
知名导演贾樟柯、宁浩放下导筒，成为短片《地球最后的导演》的主演，本色出演四十余年后的自己。
“这次咱终于熬成主演了！”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时，贾樟柯幽默地感叹了一句。此前，他和宁浩也曾客串过一些角色，而这次，他们俩出演自己，还是未来的自己。
《地球最后的导演》海报。片方供图。
由B站联合坏猴子影业共同打造的《大世界扭蛋机》系列电影短片于6月23日起在B站独家上线。“明日之后”四部科幻电影短片，故事背景都发生在几十年后的未来。其中，由徐磊执导的《地球最后的导演》，以戏谑的口吻讲述了电影艺术消亡的未来世界里，两位“老骥伏枥”的导演之间的荒诞趣事。
在短片中，2065年，人们生活里多了科技参与的身影，而电影成了历史课本里的存在。电影设定“年迈”的宁浩和贾樟柯，在平静如水的生活里怀念与电影羁绊的岁月。
40多年后，宁浩成了住在房车里归园田居的农夫，戴着很朋克风的飞行员眼镜，逮到偷瓜果的小孩们会要求他们不吃完不准走；孩子们哭起来，宁浩还会批评“哭戏”不到位。
贾樟柯则会去“近代电影历史重现演出馆”，指导临时演员排戏过一过导演瘾，充满感情回顾自己的代表作：“我们在这里穿过《站台》，送走了《小武》，《世界》很大，我们江湖再见，朋友们，让我们《一直游到海水变蓝》。”然后到点了会被工作人员催促着离开。
贾樟柯家中做面食的机器人，因为坚持所谓最科学的“面粉与水黄金比例”，而令自诩经验丰富的贾樟柯非常不爽。
《地球最后的导演》探讨未来世界艺术的消亡，对包括电影在内的许多艺术形式做了一次极端的预言。比如，全片矛盾冲突点是，电影有望申报非遗，因此两个导演为了竞选唯一的“非遗代言人”而展开一番竞争。
《地球最后的导演》剧照。片方供图。
出演2065年的“贾樟柯导演”，是什么体验？
贾樟柯说，无论导演如何设定，他和宁浩只能用想象来完成自己的未来。“因为到了2065年，我们是怎么思考电影的？我们是怎么样的性格？怎么理解自己前面的电影生涯？没到那个年龄你都没有办法体会。我是完全靠想象在完成2065年的贾樟柯，他是想象的产物，不代表真实的自己”。
但另一方面，《地球最后的导演》中一些设定，如山西人的身份，他们送礼用的汾酒、老陈醋，都是“量身定做”。“某种程度上，确实我跟宁导在电影风格上是有差异的。电影中我们也互相调侃了，说宁导你是这个国民导演，宁导说哎呀你获奖无数——我们俩不就这么（被）标签化吗？”贾樟柯说，电影的确包含了一些现实依据，于是他们就按照这种人设去想象未来的自己。
宁浩评价贾樟柯演得非常放松，是“自然派”表演风格。
所以，电影艺术会消失吗？
在贾樟柯看来，电影不会真正消失，而是随着科技发展面临改变，比如播放形式的变化。“可能以后我们每个人的视网膜或者眼睫毛就有一个播放器，我们通过电脑的‘人机结合’，可以选择不同的环境空间、不同的影片，直接在我们视网膜就播放了。”
“那我们可能就告别电影院了，但是它不意味着电影的消亡，它意味着电影的改变。但是反过来说，当电影变成了比如悬浮在人视网膜上这样一个形式的时候，我可能也就不会拍电影了。”
在贾樟柯看来，他所喜欢的电影形式，就是通过投影、放映、集体观看来体现“看电影”的仪式。“如果这种形式改变了，可能我也就没兴趣拍电影了。但是我相信，我们人类不存在‘地球最后的导演’。一直会有导演，只是电影的形式，最后可能变得令我们非常陌生了”。
《地球最后的导演》剧照。片方供图。
《地球最后的导演》结尾，穿着病号服的两位导演，来到海边颇有仪式感地决定看一部一直想看而未看的电影，结果纠结了很久，两人互相反驳对方的选择。“塔可夫斯基？哎呀不行，每回一看他就睡了。”
最后，贾樟柯和宁浩达成一致，选择了人类最早一批电影之一：卢米埃尔兄弟执导的《火车进站》。
贾樟柯说，这部片子是徐磊导演选择的，他挺感动——“你感觉到了发明电影最初时候那种人跟电影的关系，那种简单、快乐、幼稚的电影，它背后蕴藏着一种人类文明巨大的提升跟进步”。
“我个人一直觉得，在人类诸多艺术研究跟发明中，电影是最伟大的一次跳跃。”贾樟柯说，在诸多艺术形式中，唯独电影是科技的产物，“是一个崭新的艺术”。
他认为，选择《火车进站》，是导演帮助观众去感受和理解电影“出生”时人类的创造性和超越，感知“创造出一个新文明的喜悦”，而这种喜悦，为原本设定有些悲伤的《地球最后的导演》带来了安慰而温暖的颜色。
按照短片设定，如果电影成为将要消失的艺术，最后一场电影看什么？
贾樟柯回答，那自己不只会看一场电影，因为所谓电影的消失，肯定是在公共层面，而不是私人层面，在家里和办公室他依然可以每天看喜欢的电影。
更何况，他相信电影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