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秀起恩爱来,就没孩子什么事了

北京青年报  |  2022-06-23作者:刘吴瑛 蓝色咖喱粉 陈菲 小面 菟丝花 简单 玉香罕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父母是孩子恋爱的启蒙老师。”有一对爱“秀恩爱”的父母,应该是孩子最幸福的事情了。这年头,处处可见“狗粮”,但父母撒的狗粮才是世界上最甜腻的!是他们用无数平凡却感人的小片段让我们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也让我们从骨子里相信爱情和人心。

就算瘫痪了,还是会以自己的方式爱着你

◎刘吴瑛

小稀是我们家的邻居。记得少年时,放暑假了,我常去小稀家玩,有时还要帮她写大字。小稀说,这是父亲给她留的作业,每天要写10页呢。当时我很奇怪,这个在学校不爱学习、总是调皮捣蛋的小姑娘,竟然对父亲留的作业如此上心?我们都知道,她的父亲是继父。

小稀生父走得早,稀妈拉扯着三个孩子长大。稀妈大高个,黑红的一张脸,再加上大大咧咧的性格,感觉更像个男人。认识继父时,稀妈说不会再生了,但这个男人还是义无反顾地来到这个家。继父是上海人,长得瘦小白净,文文弱弱的,有些书生气。我从未见过这么疼媳妇的男人,喜欢做菜,爱干家务活,买了好吃的,先拿给稀妈吃。小稀说,有时怕孩子们都吃光了,父亲还会藏起来一点点,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再拿给稀妈吃。小稀感慨,因为父亲无条件的爱与欣赏,母亲前所未有的自信起来,还成了单位唯一的女技术员。

有次,邻居们一起聚餐,继父喝了点酒,浓情蜜意地给稀妈献上一曲《月亮代表我的心》。稀妈笑得阳光般灿烂,我发觉,她黑红的脸庞竟有着别样的俏丽和妩媚。小稀在一旁调侃说:“在我爸眼里,我妈就是天下第一美女。”又叹:“看他俩天天撒狗粮,我的青春期都忘了叛逆……”

一恍二十多年过去。去年过年,我去看小稀,老两口与小稀一家住在一起。继父罹患重病,已经瘫痪在床,还说不了话。我塞给他500元钱,小稀说:“想看看我爸是不是还头脑清醒?”于是上前说:“爸,把钱给我吧,给您买好吃的。”继父仿佛没听见,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会儿,稀妈过来了,继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立即伸出手,把钱交给她。稀妈轻抚他的额头,笑着说:“别糊弄我们,老头明白着呢。”

小稀说:“父亲对他们姐弟三人还不错,但对母亲,是真的好啊。”如今,他们姐弟三人都过得挺好,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五年前,继父瘫痪了,小稀和爱人把老两口接过来,和母亲一起照顾继父。小稀眼里盈满泪水,年岁愈长,愈加感激他给母亲的爱,比爱自己都感激啊,而且,父亲就是瘫痪了,还是会以自己的方式爱着母亲……

于我而言,在那个大男子主义盛行的北方小镇,小稀父母的那些秀恩爱,好似黑暗中的一抹光亮。

冰箱上的便利贴和压箱底的旧毛衣

◎蓝色咖喱粉

有次回爸妈家,天热,进门换了鞋子就过去开冰箱,发现冰箱门上贴着好几张便利贴,一看上面的字,显然都是妈妈写的,内容有点絮叨:我去哪儿哪儿了,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记着吃药,如果中午回得晚了,你可以先吃点小蛋糕垫垫饥,小蛋糕放在哪儿……最让我吃惊的是抬头的称呼,非常亲密,是爸爸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

妈妈的字并不是那种娟秀型的,金钩铁画,颇为洒脱大气,倒是很契合妈妈平日的个性,但跟便利贴上写着的事无巨细琐碎细致的内容和那个亲密的称呼就有些许违和了。

再看便利贴的日期,有几张是近几天的,但另外几张明显时间比较长了,我随口问,这便利贴都贴挺久了,为什么不撕掉?妈妈答:“你爸不让呢,说舍不得撕。”

听到这句,我忍不住笑了,这倒是典型的我爸做派,想起家里有只老式木箱子,搬了好多次家一直在,箱子的箱底压着件织得怪模怪样的新毛衣,每年晒伏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爸爸都要郑重其事地拿出来亲手翻晒,放樟脑丸……

好奇地问这是谁的毛衣,我爸得意地说:“我的!”“这能穿吗?”我狐疑的眼神在怪毛衣和我爸身上来回打量。这毛衣的衣身小且短,好像缩了水,穿在身上估计得箍出勒痕来,但袖子却又肥又长。

“你妈是独生女,你外婆从小宠到大,你妈自己身上穿的毛衣都是你外婆打的,打给我的那件毛衣是她生平打的第一件毛衣!她不好意思跟你外婆学,偷偷跟同事学了很久,熬夜给我织的。这毛衣好不容易穿上了,绷得那个紧啊,我觉得都要透不过气来!你妈强词夺理,说冬天嘛,就要绷紧点,暖和!我只好表示赞同,就是很难脱下来,要她帮着用力扯!后来你们出生后,你妈织毛衣的手艺好多了,好多次要把那件拆了重打,说留着被人看见了丢人。你说,我怎么能同意呢,当然得留着笑话她啦!”我爸边说边冲我眨眼睛。

是留着笑话我妈,还是留着向我们秀恩爱?呵呵,都懂的。

我们家有位“陈张氏”

◎陈菲

我爸失眠,半夜发了一条朋友圈:“窗外已闻晓啼鸟,枕上犹数夜眠羊。”我妈睡醒看到,在下面留言:“春风不曾扰清梦,究竟想滴啥名堂?!”我爸禁不住这直击灵魂深处的拷问,一个月朋友圈没动静。

我爸在我妈口中身份多变:当家的、掌柜的、一把手、孩她爹、男神、亲爱的、帅哥、老头子,还有什么陈公子、夫君、郎君、官人、外子、良人、相公……我妈在家基本就一个身份:陈张氏。这身份在我家绝对有权威。她跟我爸要钱,我爸三连问:“为什么?你凭什么跟我要钱?你是谁?”她理直气壮答:“我陈张氏!”

我们家基本是男主外、女主内,平常多是我爸带我妈出访,现场介绍我妈必是“这是我家属”。后来我妈朋友聚会要求带男友,她翻身农奴把歌唱,不等人问就介绍我爸给大家:“这是我家属!”聚会结束,我爸喝高了,我妈搀着摇摇晃晃的他回家,门刚关上,我爸一把推开她,板着脸问:“到底谁是谁家属?知道你啥身份不?!”造反不成,我妈立马满脸堆笑:“知道知道,陈张氏!”

我爸被评了先进,拿了一笔奖金,忍不住在小家庭群里得瑟了一下。我妈立马在群里说:“老板,求包养!”我爸挺瞧不起她这种没骨气的行径,发了个轻蔑的表情,问:“你是谁?”我妈秒回:“陈张氏!”

有一天我爸带了个骰子回来,六个面分别是:洗碗、做饭、洗衣、擦地、买菜、呆着。我们仨各掷一次,结果我掷了个“擦地”,我妈掷了个“洗碗”,我爸掷了个“呆着”。我爸狂喜。我妈白了他一眼说:“家务事应该大家做,这家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爸随即翻出房产本:“这家姓张。”我妈说:“既是我的,你住这儿干什么?”我爸:“只求有一席睡觉的地方。”我妈:“凭什么要给你睡觉的地方?”我爸故作可怜道:“我从今以后只睡沙发,沙发毛巾我洗,行不?”

我妈晚上写材料,不敢喝咖啡,就央求出门散步的我爸带话梅回来。我爸严厉批评:“吃什么话梅?!腌制的东西能吃吗?”我妈怒目而视。隔了半小时,我爸蹓跶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兜东西,打开一看,嚯!情人梅,乌梅,相思梅,九制话梅,盐津话梅……

早上我妈醒来习惯性亲了我爸一口,我爸斜眼看她。我妈秒懂他眼里的嫌弃之意,教训道:“余生不长,且行且珍惜!”

一千多个日夜,他守护在“摇篮”边

◎小面

几年前,父母来我家看望孩子。那天,我丈夫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把他们拉上车,开始为期一周说走就走的自驾游。

父母高兴,那开心无法掩饰,70多岁了,儿女都已成家,孙子孙女都有,无忧无虑,无病无灾,是人生最轻松的时候。

一路上,母亲小女孩一样唱歌,当着女婿的面她也不怕,好心情无法阻拦。母亲的歌声不好听,要在平时,父亲早就打趣她“破锣嗓子”。可那天,父亲一句这样的话也没说,相反,处处夸奖她、照顾她,让她美得像朵花。

父亲一路讲解,毛主席诗词、秦皇汉武,走到哪儿说到哪儿,母亲笑得幸福无比,给他举个大拇指: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是父母最幸福的时刻,也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两年后,母亲脑梗瘫痪,残酷的疾病让她没了意识,不会说话、不能动。抢救过来,父亲日夜守护她,像守护一个摇篮:“保英啊,你傻了还是咋的,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就在刚才,父亲给她洗澡,她不配合,照父亲的胳膊咬了一口。

一千多个日夜,父亲守护在“摇篮”边,他白天照顾她,晚上还要起床五六次,给母亲换尿布,拍着她说说话:“睡吧,睡啊,保英,咱明天再玩好吗?”他说的“玩”,就是给母亲手里塞个小玩意儿,她的世界已经没白没黑,她需要人陪她玩,陪她说说话。

父亲的恩爱一“秀”两年多,天天一个样。保英啊、保英啊,父亲叫着母亲的名字,一直都是这样自问自答,这是他一个人的功课,是他的独角戏。

苦难里的妈妈,“摇篮”里的妈妈,多希望你能互动一下,像当年一样,给他——我的父亲、你的丈夫,一个当之无愧的大拇指。

夸得孔雀都要开屏了

◎菟丝花

别看平时X先生没少跟我斗嘴,但他却喜欢在娃面前打造一下我们恩爱的人设。

那天我进洗手间准备手洗衣服,X先生眼疾手快把袜子一撸一并扔给了我,嘴里还很“体贴”地说着:“老婆,辛苦了。”娃有样学样,袜子一撸顺手也扔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吐槽爷儿俩一样懒,X先生已经对娃进行了灵魂拷问:“自己的袜子自己洗,不知道我老婆已经很辛苦了吗?”从不在嘴上吃亏的娃立马回怼:“妈妈很辛苦,那你怎么不自己洗?”话虽有理,但气势上不能输,X先生搂着我的肩膀说:“这是我老婆啊,有本事你把袜子攒着让你(将来的)老婆给你洗。”娃翻了一个很大的白眼。

全职主妇的日常就是照顾爷儿俩的琐碎。看着我里里外外地忙碌,X先生又开始了他的懒人式恭维:“儿子,你看看家里窗明几净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可都是你妈的功劳,所以你得感谢一下我老婆啊。”娃翻给X先生一个“就你废话最多”的白眼,X先生不做理会继续曲线恭维:“都是我命好才找了这样一个会疼人(唠叨)爱干净(洁癖强迫)又细心(磨蹭)的老婆,服不服?不服的话你也可以找个这样的老婆来跟我比一下的。”此刻,娃的内心OS(独白)是:一口一个彩虹屁,夸得孔雀都要开屏了。

前几天烧饭,不小心把手指连甲带肉削了一块去。X先生开始动员娃帮着洗碗。娃马上要上网课,X先生摇摇头说:“看来,自己的老婆还得自己疼啊。”陈子昂的马,宋徽宗的鹰,我丈夫的这张嘴啊怎么跟抹了蜜似的?此刻,娃的内心OS大概是:无语,是我的母语。

这世间所有的爱意都可以流传,幸福的父母会有幸福的孩子。我想,最好的爱的教育,大概也包括父母在孩子面前撒狗粮这一点吧。

那一碗叫“温暖”的狗粮

◎简单

96岁的父亲和86岁的母亲,66年相濡以沫。父亲几十年如一日宠溺着母亲,母亲也从内心关爱父亲。那一碗叫“温暖”的狗粮,我们几个子女是干了又干。

母亲出院后要化疗,大姐陪着父母在我家小住一段时间。

早上起床,我准备做早餐。一看,门口父亲的鞋子已经不见,怎么平常不习惯早起的父亲那么早就出门了呢?这上下没有电梯的四楼,每一次上来,父亲可都是气喘吁吁,一直嫌累的。

正疑惑,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是父亲回来了,手上拿着一杯豆浆两个包子,笑着说:“医生说你妈血糖高,不能吃粥,每天早上应该定量,吃两个包子。”

“那我去买吧,您走楼梯累的。”

“我就当做锻炼身体,你忙你的,再说,你妈喜欢吃什么我知道。”

好吧,我可不能剥夺老父亲任何一个想要表现自己的机会。

去年五一节,我带着父母去了一趟上海。

考虑到父母年迈,和女儿商量游玩节奏尽量放慢,不能累着父母。

原计划第二天晚上乘坐观光游轮,欣赏一下绚丽多彩的外滩夜景,不曾想,从东方明珠塔下转车,至游轮登船点十六铺码头已是晚上七点。到售票处查询,只能乘坐九点四十五分最后一个班次的游轮。这意味着要等上两个多小时,看着蜿蜒的队伍,我们只有放弃。

晚上回住处真的可以用“千难万难”一个词来形容。手机打车,前面有五十九人在排队候车。外滩的晚风夹着一阵阵凉意,让人不淡定啊!母亲只穿了一件薄衬衣,父亲看着她冷,执意要脱下外套给她。母亲和我赶紧制止,万一父亲冻着了可怎么办啊?母亲说只要站在父亲的前面,让他挡着风就行。父亲双手敞开外套,挡着母亲,尽可能地裹着母亲的后背。

人生暮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你还在我身边,而我,依然可以为你遮风避雨。

他们俩像极了生活里的相声演员

◎玉香罕

母亲又和我煲电话粥了。她说:“你爸最近变多了,人好像没精神,话都少了,每天出门一下午,问他干什么,也不说。肯定有什么情况。你回家给我好好讲讲……”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我来到娘家。

正敲门呢,父亲刚好出来,他应了我一声,就出去了。母亲说:“他又走了,不管他,快吃我做的手擀面。”

我无意瞟到母亲的头发,头顶心里竟然跳出一大簇白发,让我触目惊心。要知道母亲的头发历来是又黑又顺,黑发一直是她的骄傲啊。也不知道父亲看到她的白发没有?突然感觉心里很堵,下楼给父亲去了一个电话,责问他在哪里。父亲说,我在中医院啊,肩颈痛了个把月了,每天下午来扎针。

我一愣神,原来父亲病了,他不说话,没精神,每天都出门一下午是因为去医院扎针。从医院回来的父亲看到我在为母亲染发,自告奋勇地当起了助手,时而递梳子,时而送刷子,眼神里更是透露出对母亲的怜惜。洗头的时候,我干脆把毛巾给了他,父亲弓着身子给母亲洗头发,双手在母亲发间搓揉,仿佛一根根白发,一定要在他手上,还原成乌黑的模样。

可能是父亲给她洗的时间过长了,母亲嗔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父亲扯了条干毛巾在母亲头上连连擦拭。这突然的场景像极了小年轻们的“秀恩爱”,我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继而热泪盈眶,转身便去了房间,把客厅让给了他们。

这时候,电视机打开了,好像是江苏卫视正在热播郭德纲的访谈。我听到母亲一遍一遍地向父亲提问,譬如:“怎么郭德纲改名叫郭德秀啊?像个女的名字。”诸如此类的幼稚话题,母亲通常能一次性提问数十个,父亲不急也不恼,慢悠悠答着,像一部百科全书,从来不带卡。

两个人一问一答,一唱一和,像极了生活里的相声演员。显然,电视机前的母亲是感性的,喜怒哀乐都喜欢直不愣登地表现出来。但这时候的父亲不仅没脾气,还略有点文艺的范儿。他横下身来任母亲用荧屏内外的十万个为什么袭击他,并闲下一颗心来听母亲叨念着鸡毛蒜皮,包括穿什么衣,配什么菜等事无巨细。

也是从这次之后,我回娘家的频率更勤了。父亲依然出门去扎针,但都是母亲或我陪着去。母亲依旧每月染发,父亲俨然成了她黑发的守卫者。父母之间的感情很温和,四十多年来的相伴互助,形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日常打牙闲话又何尝不是父母的恩爱生活方式呢。

责任编辑:李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