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港的肉子酱》:去爱吧,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澎湃新闻  |  2022-05-19作者:郝茕

情史稀烂、神经大条的单身胖妈妈,懂事谨慎、敏感忧郁的漂亮女儿,海边的港口小镇,一段沉重的历史,一场轻快的生活,重重羁绊之下,那些善良又简单的人用最朴素的生活缓缓道出生活的真相:“你以为的失败人生,也许是别人努力活着的结果。”

《渔港的肉子酱》海报

《渔港的肉子酱》是部幕后班底超强大的动画电影。日本重磅文学奖项直木奖获得者西加奈子的原著小说为蓝本,《凪的新生活》编剧的大岛里美加盟,《海兽之子》导演渡边步执导,更是日本最著名喜剧明星明石家秋刀鱼首度担任制片人的动画电影作品。

《渔港的肉子酱》原著《鱼河岸小店》书影

原著小说本就是个极细腻又暖融融的调子,肉子是个超级鲜明的形象,文字描述就肉扑扑跃然纸上的即视感。动画这种形式,简直太适合把这么一个丰满、温暖、欢脱到缺心眼傻乎乎的形象,配上蹦跶起来“duang duang”的音效,肉子人物性情里带着的那种超强感染力就跟着一起满屏地跳跃起来。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片子开头流水账加走马灯式地介绍了“被嫌弃的肉子的一生”。镜头从一块肉开始划拉,若无其事叙述着这个胖姑娘从青春期一路瞎大的往事,划拉一刀是揭一段情史,加一句“xx岁,遍体鳞伤”,肉一刀刀切,人生一程一程往后翻,每一段放在一个爱情故事里都可以是撕心裂肺的血泪史,但就这么寥寥几句话交代完,好像就更容易进入肉子这个人物似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没有什么难以释怀的。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在“前情回顾”里,肉子的最后一段爱情,是和一位小说家。在男人留下“回家死一死”的字条消失后,肉子来到了北方的渔港,发现那里根本不是男人的故乡。故事出现了第一个悬念,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女孩。这么重要的讯息,在前面滚刀俎的生活里,一句没有交代。

好心的烤肉店老板收留了母女俩,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坏肚子。在渔港生活的日子里,发生的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人生的“大风大浪”是轻描淡写,日常里的一蔬一饭却是浓墨重彩的细细描摹。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从女儿喜久子的视角出发,母亲的睡姿如“多多洛”,早晨吃法式吐司的姿态是豪放的一口闷,衣着品味土气又好笑,说话声音大得有点打扰旁人……肉子做出的各种傻事,总是让喜久子感到羞耻。一起坐公共汽车,她刻意保持着距离,生怕路上遇到同学,发现她有一个如此“不体面”的妈妈。

肉子在女儿眼里,像只“龙猫”,画面也做了致敬

片名虽然叫《渔港的肉子酱》,但从女儿的视角出发,真正的生活,则是围绕着喜久子的世界展开。除了和妈妈生活的日常点滴,在学校里,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也有自己的秘密花园。同性友谊之间微妙的小小摇摆,孩童时拉帮结派的友谊里也许藏着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小心机;而偶然间一抬眼瞥见的一个鬼脸,就可能开启一场漫长的青春期情事,互相确认彼此是“奇怪的人”,就能成为心照不宣的暗语,滋养出一份支持和温暖的力量。

拥有只告诉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和喜欢的男孩子一起做鬼脸

喜久子很早就察觉到,自己不应该有一个肉子这样的妈妈。所有人都说,你们太不一样了。小孩子的敏感,有时化作叛逆,有时会消化成格外早慧的收敛与懂事。觉察到身世异样的疑惑同时伴随着对于自己不被这个世界期盼的羞耻感,和许多秘密心事一起埋进心里,种子也终将要破土而出。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当关于生母和养母的往事被以另一重光怪陆离的画风转而呈现的时候,这曲关于底层女性温柔和苦难的哀歌有了更浑然一体的色彩。同时,观众也会惊觉,原来之前温情脉脉,生活气息满满的画面里,竟然埋着种种精确缜密的细节,呈现出一种抽丝剥茧推理小说的肌理。在多做两个的饭团里,在运动会不经意的闪光灯里,在喃喃自语的心事里,在漫不经心对旁人的吐槽里,种种成长不经意的琐碎生活记录中,都早已埋下点点滴滴揭开人生真相的小密语。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一个饱经情伤、笨拙迟钝的大龄胖姑娘,在海边小镇带大闺蜜弃婴的故事,怎么能讲述得这么天真可爱,哀而不伤。电影也不只对于少女成长和女性身份处境的探讨。闭塞的港湾,没有大都市的繁华,没有人潮涌动,只是一汪气象变幻的大海和高山下氤氲幽深的林林村落,烤肉店老板带着各式各样淳朴、艰辛的、相互扶持的大人们一起填充进母女俩的生活里。他们说着逗趣的语言,打着有趣的比方,西加奈子笔触里那些生动的文学性就像她字里行间呼之欲出的拟声词似的,在动画这个形式里妥帖地有了明明白白的形象。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在故事的尾声,喜久子大声对肉子说出自己的告白——

“我才不想变成肉子你这种人呢。

替别人养孩子,老是被渣男哄骗,到最后还要为丢下孩子落跑的人说好话。

自己却一贫如洗,只能买些便宜又老土的衣服。

又胖,又丑。

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脑袋也不灵光。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变成肉子你这样的人。

不过啊……

我最喜欢肉子了!”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多么真诚而温情的结尾,照顾你长大的大人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完美,可她无条件地爱你,期待着你成为更好的人,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责怪这个世界的冷酷呢?没有一个大人是成熟而完整的,即使这样,大家的生活依然在不断继续。

这里的大人告诉你,不要害怕麻烦别人啊;大人告诉你,要趁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做尽丢人的事情,把这些伤害都受一遍,然后才能好好活下去;大人告诉你,就算再努力当好一个成熟的大人,也肯定会有难受和羞耻的时候;大人告诉你,你以为失败的人生,可能是别人拼命想要得到的……

《渔港的肉子酱》剧照

是生活,是人生,是社会,也是历史。加西柰子曾在小说的后记中谈到,这个故事原型发生在宫城县,这个地方遭遇了“3·11”大地震,曾经陷入一片狼藉的不堪境地,经过重建的宫城,仿佛重新回到恬美静谧的悠然时光之中,但灾难将许多不再言及的伤痛和遗憾埋葬在这里。活着的人总要继续前行,而这份坦荡无惧的勇往,也就是肉子迷人的原因和二宫同学秘密箱子里散出的光芒吧。

渔港的夜色温柔

责任编辑:李丹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