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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入殓师》来做电影的名字并不讨喜,因为与死亡相连,它似乎会给人留下灰暗的初印象。人们脑海中闪现的,仿佛是夜晚墓地闪烁的鬼火,阴森可怖的墓碑,远处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哀嚎和呜咽。甚至于,不了解这个职业的人会将《入殓师》和恐怖电影划上等号。
然而那些明亮而静谧的画面:棺木中躺着的人化着精致的妆,容颜焕发着生气,跪在一旁的人静静地看着,流下沉默的眼泪……那些画面给我们带来的哀伤的美感,甚至让我们难以将其与“死亡”联系起来。

小林大悟第一次尝试为往生者整理遗容
“协助旅行”是一场阴差阳错
电影主人公小林大悟原本是乐团里的大提琴手。不景气的乐团在投资人的一声“乐团解散”后各奔东西,小林大悟一时间背负了生活的重担和买大提琴所留下的高额债务。面对妻子的震惊无言,他陷入了沉默,陷入了失魂落魄。直到偶然间见到报上刊登的 “高薪工时少”的广告,他才决定去面试这个“协助旅行”的职位。初次见面三秒钟后,佐佐木社长只说了一句“好,就你了”,就让他在根本不知道这份工作是做什么的情况下,成为了一名入殓师。
当他问清楚工作细节后,他那份恐惧和排斥溢于言表,但考虑到入殓师诱人的薪酬,大悟选择向了妻子隐瞒实情,接下了这份工作。他何尝不是在糊弄自己呢?明明对一份工作没有热情,甚至带有强烈的排斥,却勉强自己去接受这份工作、接受这场阴差阳错。

小林大悟在旷野上拉琴
死亡是对生活仪式感的延续
最初,关于这份工作,小林大悟有太多事情无法接受:无法接受有时难以避免的腐烂的恶臭,无法接受独自在家悄然离去的老太干枯而冰冷的皮肤,无法接受来自逝者家属的敌意和轻视。更令他难过的是,周围所有亲近的人都因他的职业,对他生出了戒备和隔阂:妻子拒绝了他的触碰之后离家出走,年少时的朋友劝他“去找一份正经工作”。
但这些阻力最终都没有让小林大悟放弃这份工作。虽然时常要面对沉重的死亡,但入殓师是让沉重变得神圣的角色。随着一场又一场仪式,小林大悟目睹了一次又一次佐佐木社长为往生者整理遗容的手法:他抚摸他们的面颊,擦拭他们的身躯,将他们的衣着整理得体,再把他们化妆成生前最美好的样貌,把他们的双手交叉用佛珠绑住。这的确是一场充满艺术感的盛大表演。“让逝去的人重新焕发生机,细致而温柔”的那份静谧,大约是认真生活的生命在身后所应拥有的仪式。

小林大悟面对妻子的指责
大悟跟随着佐佐木社长,见到了世间形形色色的人与形形色色的死亡,每一段死亡背后都有一个乃至数个家庭的故事,入殓师不过与他们萍水相逢,却承担着故事见证者的责任。大悟也在走近这些故事的同时见到了往生者家属的态度转变。有一个家属,从最初因为他的迟到而暴躁地怒吼“你们不就是靠死人吃饭的吗”,到最后双眼含泪地感谢“她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美过,谢谢你”。这样的话语在一次次动摇着小林大悟对入殓师这个职业的抗拒。
当殡葬馆的人粗鲁地抬起大悟父亲的身体想把他放进棺材抬走了事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推开他们。即使还心存怨恨,他也不愿接受父亲以这样不体面的方式走完最后的一程。
生活需要仪式感,死亡也同样可以以美丽的姿态面对。
“纪念无需记得,是心在偷偷下雪”
道别是一件难事,“忘却”两个字厚重得令人难以承受。是否也曾有那么一个人,在早餐的氤氲气息里,在冬日的温暖阳光下,在某些特定的熟悉气息中,在每片你的快乐里、每个或许你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转角,留下美丽的身影?
如果你足够温柔,你就能听到内心雪落地的声音。
佐佐木社长最初看中的,恐怕就是小林大悟身上的那一份善良和温柔。他说:“你就是干这个的,命中注定。”大悟虽然性情温和,但有胆量摒弃所有世俗对他的异样目光,能在享受艺术的过程中完成对往生者最真诚的纪念,他的内心是足够温柔的。
他的柔软在他为记恨多年的父亲入殓时显得更触动人心。那个被他狠狠地咒骂过无数次的人,那个在他一提起就恨不得给他一拳的人,那个他铁了心一面都不想再见的人,在死亡以后终究显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让人无法继续怨恨。小林大悟在看到父亲手中紧握的那枚石头的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乌有。相反,只剩下了记忆深处久远的怀念——年幼时关于石头信的约定,原来父亲并没有忘记。
旷野之上有大提琴的琴声悠扬。那些留存在角落里快要被遗忘的童年记忆,模糊但仍没被忘却的父亲的面容,伴随着熟悉的曲调和中年的记忆,跨越时空,在琴声里交织。那些沉积多年的怨恨终于在死亡面前变得软弱无力。
“若真爱一个人,嘴巴上的咒骂,都成了思念的烟。”

小林大悟年幼时与父亲交换“石头信”
“路上小心,后会有期”
有一个老人常常出没在艳子开的澡堂里,或泡澡或忘我下棋。作为一个在火葬场工作的人,他见过了无数的,或华贵或朴素的棺木在熊熊的大火里化为灰烬,也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当他在面对艳子的棺木时,他说,“路上小心,后会有期”。
他没有亲手按下火化的按钮——虽然那一向是他的工作。他说“死亡其实就是一扇门,死亡并不是一个生命的结束”。他说自己是守门人,而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归宿同样是门的另一边。生者需要为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往生者做最后一场无人到达的送别,没有人知道死后会去一个怎样的世界,所以他说“路上小心,后会有期”,或许人们会在另一个世界以另一种方式相遇。
“逝去并不是终结,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

在火葬场工作的老人
冬至雪至,和往事告别。
白茫茫旷野,有混乱思绪纷至沓来,它们一起,和生死带着足够的仪式感和解。
文 | 本报记者 胡晓钰
图片 | 来源于网络
责编丨李童 郑田心
编辑 | 刘可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