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未来|向上向善,助力 “儿时的自己”

澎湃新闻  |  2021-04-27作者:刘楠鑫

  澎湃新闻 王煜 制图

  很多人都相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我认为“穷亦能兼济天下”。

  我叫刘楠鑫,24岁,是“毕业后”公益基金创办人。可能是因为童年留守10多年的缘故,也可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2016年,我在广州大学读大二时就开始公益创业。5年来,我和团队、支持者们坚持“向上向善”的价值观,为近40万“儿时的自己”干了一些实事。在此,我想分享下自己的故事,以及对留守儿童关爱工作的一些看法。

  我也是留守儿童

  初二时的自己,初三毕业身高才一米四九。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我出生在云南省昭通市永善县溪洛渡镇吞都村。翻过村子对面的山头,就是四川大凉山。我家乡的条件与大凉山相比,好不了多少,土地贫瘠、交通闭塞。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父母在我4岁时就外出打工,一年回家一次。我只得从小跟随外婆生活,留守10年有余。贫穷的现实,孤独的童年,迫切想实现一个小小的心愿,构成了我童年的全部底色。

  每逢学校开家长会,爸妈远在千里之外,只得央求邻居帮忙。我的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也一直是班长,曾无数次梦到父母见到我被表扬的样子。

  想爸爸妈妈了,我要跑好几里山路,去村外的小卖铺,在电话一头向父母哭诉,为什么不带着自己去打工?没有伙伴玩耍时,常常自己捏几十个泥人陪伴自己。

  小学时学识字,班上却只有一本上届学生留下的新华字典,同学们将这本字典分成两半,翻得破破烂烂。

  四年级时,有一次校长给班级代课,无意中说,他办公室有几本课外书。那时极度内向、不善言语的我,趁着周末,和班上几个同学爬水管,偷偷进了校长办公室,拿到了一本《阿凡提的故事》。我们几个爱不释手,反复看了几遍,甚至在放牛割猪草时也藏在裤腰带上,最后这本书被翻烂了,也没能送回去。

  这次“偷书”经历使我刻骨铭心,也改变了我的一生。我有了一个心愿,长大了要反哺家乡,帮助像我一样的留守孩子。

  大学创业

  2014年,我怀揣着创业的理想,乘坐火车来到广州大学念书。最开始跟不少朋友一样,在大学就想闯出一片天地,渴望通过商业创业,干一件炫酷的事,一夜暴富后再去完成童年心愿。

  我的所有公选课都跟创业有关,所有课余时间都去做微实践,加入10来个学校社团。从做销售、派传单的活儿,锻炼自己的内向性格开始,再到组建团队做微商、自媒体、校园周边电商,一步一步让自己成长。

  大二时,我发现很多创业只是为了实现财务自由的生意。2016年初,一次偶然机会,我运用自己所学的新闻专业,无偿帮助学校周边流动摊主实现线上外卖的经历,让我明白,帮助他人不必等到大富大贵才能做。

  我想帮助那些正在悬崖边走着山路读书、回到家自卑孤独,仍然重复着我当年留守生活的数以千万的孩子们。就在做出决定的那一晚,凌晨4点,我用亲身经历写了一份倡议书,号召朋友们和我一起,以阅读为切入点,在全国各地为留守儿童做点事,“毕业后”公益基金就这么诞生了。

  摆摊收集课外读物

  最开始,我也经常怀疑自己,无数次打退堂鼓。临近毕业时,因为坚持公益,我与绝大多数同学的就业创业方向大相径庭,有三个多月,我无法入睡,心情抑郁,甚至生理失调,出现尿床症状。创业这五年来,我度过了无数绝望孤独的夜晚,但庆幸自己还是坚持了下来,没有辜负支持者的信任。

  青春之花,向善绽放

  所幸,我们遇到了很多贵人相助,倡议书一经发出,就得到了500名大学生的响应,也得到了女企业家无偿支持的3000平方米的办公和仓库空间,还有公益行业前辈的辅导。一路走来,我们得到了母校、各级政府、明星、企业、媒体等社会各界的慷慨助力。

  我们的三周年

  教育学家蔡元培曾说过,以文学和艺术为核心的美育,可以健全人格的发展。我们聚焦留守儿童素养贫瘠和心智堪忧两大难题,研发出了“留守儿童精准关爱体系”。

  我们在留守儿童占比多的农村小学,利用闲置场地,建立以阅读、科技、美育为主题的素养馆,为孩子们提供成长乐园;投入素养和心理相关的教育课程产品,以提升他们的素养和心智能力;借助线上线下陪伴,发动志愿者为孩子们提供陪伴关爱服务,以弥补他们的陪伴缺失;未来还计划打造一个云平台,让农村孩子们可以随时随地,在线上与优秀大学生志愿者一对一长期陪伴,目前只在小范围试验中。

  图书馆里的孩子们

  最初取名“毕业后”,就是怕自己坚持不到大学毕业以后。不过经过五年的努力,我们在1600多所偏远地区乡村小学建立图书室、科技馆、美术馆、音乐馆,并实施相关配套服务,助力近40万留守儿童健康成长。

  不同地域的留守孩子,不同性别、年龄、家庭、学校的留守孩子,他们面临的问题是不同的,这条路听起来慷慨激昂,行动起来却常常感到无比自卑。

  自卑感主要来源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宏观层面,留守儿童需求很复杂,规模又大,时间却不等人;另一方面是微观层面,会遇到很多极端的个案。我们看到很多不幸降落在小小年纪的留守儿童身上,而我们也不能提供太多帮助。

  比如,2018年10月,我们在云南昭通开展图书室回访活动,留意到一位非常热爱阅读的四年级孩子。后来了解到,这孩子一出生父母就离异了,爸爸在外地打工,平时都是爷爷奶奶照顾,但爷爷奶奶也去世了,小小年纪就变成了一个“孤儿”,自己得照顾家里的一切,要在床边做饭,吃完饭就在床上学习、睡觉。

  我们时常提起“命运”二字,对于绝大多数平凡的我们来讲,“命”是几斤几两,可以算得清楚。但我们都在996地奋斗着,认为可以改变自己的“运”。对于留守儿童,无法改变“命”,但还是可以创造更好的“运”给孩子们,强健其体魄,武装其思想,砥砺其意志。

  图书室窗外的眼神

  虽然,如今的乡村教育有了很大提升,有的硬件设施建设甚至不输于城市。然而,留守儿童最大的困难还是在教育和精神层面。

  长期与父母分离,会出现性格孤僻、自卑焦虑的心智堪忧问题。尤其是现在的孩子生活在互联网时代,有的无法控制自己,沉迷于网络和游戏。留守儿童的心理问题,我亲身经历过10年,也花了10年去改变,甚至有领导见到我,夸我不像留守孩子。

  针对心智堪忧的问题,我提出几个不太成熟的解决办法:

  一是关爱要精准化。为每位留守儿童建立详实的电子档案,按照“一类一对策”的方式开展针对性帮扶,定期动态更新受益人变化,但要严格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和数据信息;

  二是关爱要专业化。各方关爱力量以孩子们的真实需求为出发点,研发优质的关爱服务产品;

  三是关爱要长效化。过去的关爱服务大多短、平、快。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关爱,可以积极调动乐于奉献、有精力投入的优秀大学生群体,针对孩子们深层次心理、精神需求,保持长期陪伴服务;

  四是关爱要创新化。社会上已有很多成熟技术,依据互联网或区块链新技术,可以研发中国留守儿童关爱“云平台”,既可以做好关爱人员的高效管理、关爱对象的成效追踪,又能产生帮扶数据;

  五是关爱要合力化。各级政府应鼓励学生父母、学校拿出实际的行动,形成在家、在校关爱网络;引导、培育、发展好当地宝贵的志愿组织,提供线下关爱服务,形成在地支持网络;倡议各高校为孩子们提供长期的一对一的学业辅导(孩子们成绩上来了,能消除不少负面问题,比较俗,却很真实),形成云端关爱网络;社会各界关爱力量应回归理性,不要想着自己当英雄。

  最后,呼吁停止公益“割据”,大家分模块行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形成社会支持网络。怀揣同一梦想,朝着同一目标,实现立体化的合力格局。

  帮扶过的孩子

  坚持了才有希望

  这几年,我们团队见过形形色色的留守状况。跟支教的朋友们情感一样,每次都是带着炙热的心去,沮丧着回来,深感个体的无力。

  那么,究竟是什么力量让我们坚持下来?是因为办公室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出身,有坚定的情怀和信仰?是因为沉迷好人好报,无法自拔,喜欢在社会上逞英雄?都不是。

  我们团队的共识是:最大的嘉许来源于自我的肯定,最大的肯定来源于孩子们的真实受益。真正的坚持都源于最朴实的内心。借用网络上的一句话:不是因为有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坚持了才有希望。

  (作者刘楠鑫系毕业后公益基金创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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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未来”关注3500万流动儿童和6500万留守儿童,呼吁改变1亿中国儿童身份困局。本专栏由上海联劝公益基金会“纵横计划”资助,在此感谢。

 

责任编辑:梅潇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