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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大学邯郸校区本部超市旁，一座红色顶棚的学生书亭已经伫立了34年。复旦红亭是一个由学生运营的书亭组织，主要开展书刊出售、票务代售等业务。红亭原有三座，分别位于南区、北区和本部。2018年10月29日起，北亭关闭，南亭转型为自助亭，本部超市旁的书亭成为复旦大学最后一座红亭。
2021年，这最后一座红亭不再营业，并于4月8日拆除。
红亭拆除之际，我们采访了六位与红亭有过交集的复旦人，记录下他们的红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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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青年记者 邓乐骅 整理
复旦青年记者 郭宇翔 赵芸巧 编辑
▲2021年4月8日晚，红亭被拆除/图源：罗皓、邓乐骅
“合作多年，心里有很多的不舍”
徐小芬 红亭合作伙伴
上海新文艺书局店长
我们的书店——上海新文艺书局，2008年到2018年开在武东路80号复旦北门对面。2013年，书报亭的经理同学来书店询问是否可以和书亭合作。我当时是书店的经理，与领导商量以后，觉得支持书亭售书是一件好事，于是就开始合作了。双方商定由书店提供师生需要的图书，卖不掉的书退回书店，这样书亭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书亭的经理每学期一换，每任经理都是非常优秀的管理者，他们虚心好学，以身作则，热爱图书，工作认真负责，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书亭的面积很小，出样的图书最多200册左右，但书亭的同学们工作兢兢业业，每天把书搬进搬出，售缺的书也及时补充，认真学习图书的分类，对待读者的态度也很好。
通过书亭，同学们能了解最新的图书信息与出版状况，有很多校外的读者也会定期到书亭来购买图书。
到了今年的3月初，书亭的陈经理通知我书亭要停业并拆除了，我与同学们合作了多年，心里有很多的不舍。希望以后还能有合作的机会。
“只要感情还在，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袁超颖 红亭编外员工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2018级研究生
我是在2015年，大一下学期加入红亭的。我的一位本科室友大一上的时候加入了红亭，听她描述红亭里面的氛围特别好，我很向往，大一下学期就报名加入了。
红亭有老员工带新人的传统。我刚进红亭的时候，带新员工的经理给我们演示“不能在亭子里吃东西”这条规定：他身体坐在亭子里面，但把头和手伸到窗外，在窗外吃完了三明治，又从容地缩回来。然后他告诉我们，这就是“不要在亭子里吃东西”的规定。那个场景我记了很久。虽然当时初来乍到，和大家还没那么熟悉，有一些拘谨，但看到大家都这么亲切搞笑，对这个集体的归属感一下子就多了很多。
回忆中，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的传统活动：送老迎新。每年等新员工过了试用期，我们都会办一次小型的团建会，有时候是在南区的大家沙龙，有时候是在本部的多功能厅。在迎新活动上我们会分成若干个小组，表演一些奇奇怪怪的节目，有人表演过抖肩舞，还有人表演过一些很拙劣的话剧，各种剧目拼在一起乱演，着实让人忍俊不禁。我们还玩一些游戏，比如经典的撕报纸游戏，也是为了让亭友们彼此更加融洽团结。
送老迎新会总是在“兔子舞”的欢笑中结束。每个人把手搭在前面的人的肩膀上围成一个圈，然后就在兔子舞的音乐里往前跳。我们的音乐是不会停的，每次都跳到实在是跳不动了为止。我在红亭一共工作了七个学期，兔子舞每年都是我们的保留节目，总是一代老人带着一代新人在玩。
读研了之后学业繁忙，所以我选择了来当编外员工——不当班也不拿钱，但人还是属于红亭这个集体的。在自己压力很大的时候，还是会到亭子里去坐一坐，翻一翻承载着我们老员工记忆的“水本”，看看现在的亭友都在上面写了什么，感受一下年轻人的心情，也感受一下这个亭子一直以来的温馨，就会觉得好像之前的感觉还在。
得知亭子停运的消息时，我是比较淡定的。毕竟我在红亭呆了那么久，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老亭友，对分别不会过分感伤。之前一位老亭友毕业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我印象特别深，他说：“本来觉得要离开是一件很大的事情，是会接受不了的事情，但是后来发现，生活有它自然运转的法则，真的离开了倒也并不会感觉怎么样。”我觉得我对待亭子就是这样的心情：肯定会留念过去的美好，但是只要感情还在，其他的都没那么重要。
▲师生在红亭前观看书刊/图源：夏清言
“亭友之间的友谊没有一同消失”
张宇航 红亭副主任
复旦大学管理科学系2016级本科生
我是在2018年，我大三的时候加入红亭的。最初我是当班员工，后来逐渐升任到副主任的职位。
工作时间久了，我和很多亭友一样，都把红亭当作一个大家庭来看待。亭友们无论有什么的兴趣，都能在红亭团队里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只要有想做的事，在亭友群里面问一声，基本上都会有响应的人。约自习、约电影、约骑车，都并非难事。有时遇到了困难，比如一门课没有复习资料，或者学习上的其他难题，在红亭的群里求助，大家都非常乐意去帮助别人。所以红亭的消失，对于我们来说是不小的损失。
现在回想起来，红亭的消失并非没有预兆。18年南亭、北亭关闭，我们和负责老师交涉、协商，好不容易才保住了本部的亭子，不过大家也都知道有点朝不保夕的意思。实体书店的衰落、疫情的长期影响，也都给书亭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为了摆脱困局，我们也想过裁员等措施，但最终还是不忍心实施——毕竟大家朝夕相处，彼此的感情很深，如果要把亭友们踢出，怎么开得了口呢？
虽然已经有些准备，在得知书亭关闭的消息的时候，心理上还是有点接受不了。不过我感触比较深的一点是，亭友之间的友谊并没有随着书亭一同消失。原来大家聊得很嗨，现在依然聊得很嗨。虽然这个学期亭子不在了，但是大家在经历难关的时候，还会把求助信息发到红亭的群里边，学长学姐依然会非常乐意帮助学弟学妹，这种氛围其实还在。但是等到最后一届亭友毕业之后，书亭的记忆可能就会完全封存在历史中了。
“‘博士’就是他们根据我的特点，给我起的绰号”
“博士” 红亭团支书
复旦大学大数据学院 2018级本科生
书亭工作的收入并不高，但在这里我能扩展人际交友圈，结识不同领域的朋友。在班级内遇到的都是同级的同学，但在书亭这样的组织里，我有机会结识不同年级的朋友。我在红亭当班的时候认识了一位15级的学长，那时我刚进大学没多久，有什么不懂的他都会非常热情地帮我解答，从入党，到学业规划，再到平衡工作和学习之类的问题，学长的解答对我帮助还蛮大的。
书亭很有凝聚力，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排遣自己不良情绪、和别人沟通交流或者分享快乐的场所。我们经常会举办各类活动，比如中秋节在光草玩狼人杀、国庆的时候去KTV唱歌。有些活动是亭友们自发的，有些则是由团支书负责举办，比如春游、秋游和每年的送老迎新会。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亭子里的“水本”。“水本”是我们给当班工作日志起的外号。你可以在上面写你想写的任何东西，可以是有趣的脑洞，是遇见好天气的心情，是碰到的趣事，也经常是来书亭“打酱油”的亭友写下的一句“小水一笔”。
有一次我们凑在一起模仿《武林外传》，在“水本”上写了一部“书亭外传”，给亭友们安排各种角色：山西矿厂的矿主，日本北海道剑客……读起来实在挺好笑的。亭友们热衷于彼此起绰号，我当时还不怎么会管理自己的形象，看起来比较显年纪大，因此就得到了“博士”的绰号。
▲红亭亭刊/图源：奕昕
“书亭是一个万能的地方，相当于一个港湾”
奕昕 红亭员工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2018级本科生
2019年我读大二，想赚一点钱，就去书亭了。员工在书亭可以直接看到新书、新杂志，比如《中国新闻周刊》、《三联生活周刊》都可以免费看。
书亭有一个规定：不能看电脑或者电子设备——因为在外面看起来很明显，是对来书亭买书的人不尊重。每周六或者周天下午我在书亭坐一下午，就可以有一块完整的时间不碰电子产品，用来看书或者写作业。
坐在书亭窗口前的时光，是一段静谧的、没有人打扰的时光。从红亭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一排梧桐树。我当班的学期是秋季学期，就会看到树上金黄的树叶落下来，一个男孩子骑着自行车带着她的女朋友从窗前掠过，落叶在他们身旁飞舞。
从红亭的窗口往外看，是很美好的风景；行人从窗外往里看，看到书亭里的人在很认真地看书，也是一个很美好的风景——那种感觉就像卞之琳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有一件让我印象很深刻的事情是，一个父亲带着上初中的女儿来买书。小女孩想考复旦大学，在书亭买了一本文学类书，还是我推荐给她的。拆封以后，她爸爸让我在书的扉页上给她写一句祝福语，祝她考上复旦大学。我觉得很暖心，就帮她写了，他们还让我把名字写在那里，盖了一个书亭的章。我觉得这是一份美好的传递，人家来可能不是为了买那本书，而是来感受一下复旦。
其实来买书的人不多，很多人是来问事、问路的，我经常遇到外国人来问路。书亭也充当一个交流的场所，我用英语解答什么地方怎么走，也是很好的交流机会。
在书亭坐着的时候，会有老员工进来和我聊天，本来我要看书或者写作业的，不知不觉就聊一下午，聊完也很开心。在路上如果下雨了，我也可以去书亭借一把伞，以后再还回来。书亭是一个万能的地方，相当于一个港湾。
▲红亭相关的文创徽章/图源：奕昕
“熟悉了之后，就当作自己家一样放松。”
夏清言 红亭员工
复旦大学核科学与技术系2018级本科生
我是在19年的秋季学期，也就是我大二上的时候，加入了红亭。当时看到了一位老乡学长发的招新链接，觉得书亭的环境挺不错的，像一个可以督促我学习的小自习室。
刚进书亭的时候，新人们经常得到老亭友的“特殊照顾”。我们有位老朋友，外号叫“金凤学长”，时常会来书亭“串门”。有一次他过来看着我们说：“你们知不知道有一个规矩，新的亭友值班，要把自拍发到群里面当作签到的证明。”当时我们啥也不知道，就照他说的做了。后来红亭的文化经理告诉我们，其实他就是在拿我们开涮。
这位文化经理，我也印象很深。亭子里有规定，当班的员工不能吃东西，但是没有规定不可以喝东西。文化经理特别喜欢喝奶茶，每次值班都必点奶茶，从而以一己之力带动了红亭里喝奶茶的风气。
刚加入红亭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挺“老实”的，但是待久了，跟大家熟悉了之后，在红亭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放松。
上学期期末，得知亭子拆除的消息时，亭友们都来到亭前拍照留念，然后一起去吃了一顿饭。不过，由于期末学业繁忙，很多亭友无暇参加这些纪念活动，这也成了大家心中的遗憾。
在我看来，书亭像是一个很独特的地理象征物——它不仅是一个卖书的地方，更凝结了我们的记忆，在我们心里的印象独一无二。“超市前面有个书亭”是这样一个自然而然的概念——之前每次点奶茶的时候都会跟外卖小哥说：“我们在超市前面的书亭里。”现在书亭就这么消失了，有点难以接受。但其实也没什么可以去改变，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