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图：李晗
2020年11月3日，上海，第三届进博会召开前夜，黄浦江边流光溢彩。浦西的老铁桥与远处浦东的高楼大厦交相辉映。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建泉/摄
上世纪90年代，听说“浦东”这个连“下只角”（上海话，指经济欠发达区域）都算不上的农村地区要开发时，很多上海本地人脑中都打了问号。“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不光是偏见，“过江难，难过江”，那时市区还没有一座跨江大桥，黄浦江东西岸的面貌似乎不在一个时间点上。
2020年，上海浦东新区的GDP达到了1.32万亿元，以全国1/8000的土地面积，创造了全国1/80的GDP和1/15的货物进出口总量。
“浦东宣布开发开放之初，几乎所有美国人都认为这不过是一句口号。但我认为是真的。许多美国人并不了解中国。他们不知道，中国人只要想干一件事，就一定能干成。”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毫不掩饰他对上海浦东的赞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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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态龙钟”的上海亟须“强心针”
1990年4月18日，党中央、国务院正式宣布开发开放上海浦东。到2020年，30年间，浦东从一片阡陌农田，变成了一座璀璨新城。翻看2020年全国乃至全球媒体对浦东开发开放30周年的报道，你会发现，人们都在说“30岁浦东正青春”。
浦东的现代化设施，都是新的。“身高”632米的上海中心，是中国第一高楼，其20.5米/秒的电梯速度全球排名第一。浦东的居民区以新建商品住宅为主，城镇人均住房面积从1993年的15平方米已经提高到42平方米，这里的居民区绿树成荫，中高档小区还配置了会所、商厦、健身房、游泳池。
浦东的人才，都是年轻的新人。这里是一批批年轻人创业的新生态丛林。曾是一片农田的张江科学城，如今被誉为“中国硅谷”，汇聚了1.8万余家企业，828家高新技术企业、53家跨国公司地区总部，38万名科技型人才在这里就业，诺奖得主、中国两院院士以及海外高层次人才超过450人。
中国民航的新时代也在这里开启，国产大型客机C919在这里起飞。而无论是亿元税收楼集聚的陆家嘴，还是科创人才集聚的张江，其从业人员中均有超过70%的35岁以下青年。
30岁的浦东正青春，但32年前的中国上海，却面临发展窘境。朱镕基在《开发浦东是上海的希望》一书中曾回忆，1989年10月26日召开的浦东开发专题研讨会上，自己坦承了上海的困境——人口十分拥挤，交通非常困难，工业过分集中，污染比较严重。《朱镕基上海讲话实录》中也记载，他曾说，“我深深体会到上海现在像是一个进入了晚年的老头，老态龙钟，精疲力尽。”
那时的上海老了，水、电、煤、交通、通信……一切都在疲惫不堪地超负荷运行。董云虎主编的《大上海》一书中，生动地记叙了上海当时的状况——如果按照上海有一百万个马桶、一百万个煤球炉需要改造的话，按照当时上海的能力，可能需要100年。
开发浦东，是为“老态龙钟”的上海注入的一剂“强心针”。1989年年底，邓小平提出：中国要坚持改革开放，上海是一张王牌，浦东开放是一个大战略。
1990年4月30日，在中央宣布浦东开发开放后的第12天，上海市常务副市长黄菊宣布了浦东开发开放的三步规划：第一步，“八五”期间，为起步阶段；第二步，“九五”期间，为重点开发阶段；第三步，2000年以后的二三十年或更长时间，为全面建设阶段。黄菊介绍，通过浦东的建设和浦西城区的改造，上海将成为以外向型经济为主的重要现代工业基地和金融、贸易、科技、文化、信息中心。
一无资金、二无人才，万事从零开始
如今的浦东，陆家嘴开发集团、金桥集团、外高桥集团是3家响当当的大单位，在浦东人心中占据着重要分量。陆家嘴集团所到之处，一定会经历一场住宅、办公革命，它参与或主导开发的楼盘，总是质量和升值的保证；金桥集团不仅开发了像碧云国际社区这样的欧美风格社区，还是全市著名实验性双语学校的股东；外高桥集团更不用说了，曾几何时，外高桥保税区是上海时髦女青年最爱逛的地方，这里可以买到全世界最新款的服饰。
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高大上”的陆家嘴开发集团，也有“矮矬穷”的过去。陆家嘴金融贸易区开发公司首任总经理王安德是在与10多个青年人才一起面试角逐中，被上海市委选拔为总经理的，他回忆称，履新第一天，公司的环境就令自己大跌眼镜。
“大概十几平方米，3套课桌椅，就是小朋友读书的那种，一个用来放书包，另两个连在一起，两个人使用一个。就是3个这样的课桌，3条板凳，上面放了一个老式的铁壳热水瓶。门口贴一张纸：陆家嘴公司。”
当时的陆家嘴、金桥、外高桥3个公司，是上海滩最穷的公司。据测算，浦东开发需要投入8000亿元人民币。与这个天文数字相对应的，是浦东新区开发办借给3个老总的20万元。这3支团队，除各自的老总外，分别只有六七名员工，待遇完全相同——一无资金、二无人才，万事从零开始。
这时，工商银行浦东分行第一任行长姜建清站了出来，他表态愿意“支持”一下这3家公司。他在这3家公司拿不出任何值钱东西抵押的情况下，大胆决定，借给每家公司200万元开办经费。“现在看来，他们都很好了，都变成大公司了。但最初的时候，就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姜建清后来回忆说，银行当时作出贷款的决定是“很大胆的”，“那时候，还没有信用贷款。”
上海浦东东昌路地铁站附近，如今是整个浦东乃至上海最热闹的地区之一。这里有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大型商业零售企业上海第一八佰伴，有新梅商业广场，还有全球闻名的奢侈品百货公司老佛爷。
这片区域，也是姜建清最为熟悉的区域之一。他至今仍记得东昌路边招远路上的一间兰州拉面店——破破的小铺，外头有个破旧的雨棚，里面放着几张简陋的桌子板凳。“我们经常在那里吃面条，赵启正、黄奇帆、胡炜那些领导，也在这个路边摊上吃饭。”
王安德至今仍记得一笔“明白账”——浦东尚未开发，他已经因为向政府批租筹借了3000万元！这使得陆家嘴公司开张伊始就已负债3220万元。浦东开发，政府不仅不拨钱，还第一次将开发用地全部纳入有偿使用机制。开发公司要先按照市场价向政府批租，购买土地开发权。
王安德把借来的3000万元全部倒贴出去，解决了陆家嘴部分土地的拆迁问题。他请来8家银行、保险公司的负责人一起开会，希望他们入驻陆家嘴。
2021年3月24日，在团上海浦东区委组织的“十万少年看浦东”活动上，一群中小学生盯着浦东展览馆里的一张照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是1995年6月28日，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市分行东迁浦东的一张新闻图片，画面里，领导们站在主席台上紧张地抱着一头活羊，生怕把羊给摔了。据说，这头羊刚刚用飘柔洗发水洗了毛发，用吹风机吹干并修剪妥当，脚上还穿上了小鞋子。
在那之后，浦东海关、证券交易所等数十家机构落户陆家嘴，陆家嘴金融中心初现雏形。而央行上海分行，成了名副其实的陆家嘴“领头羊”。
浦东“长高”了，黄浦江也要发展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的中国，迎来了浦东开发开放30周年的“大日子”。上海人的朋友圈流行转发一段短视频——浦东生长。这个1分钟左右的小片子里，从浦江西岸的“外滩视角”浓缩了外滩对岸浦东陆家嘴区域的“生长过程”，从啥也没有的一片棚户区，变成高楼林立的国际金融中心。
浦东宣布开发开放后，党的十四大、十五大、十六大、十七大都对浦东开发开放提出明确要求。党的十八大以来，站在新时代的历史起点上，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瞻远瞩、谋篇布局，为浦东改革开放再出发指明前进方向。
面积不过31.78平方公里的陆家嘴金融城，有6000多家各类金融机构、30多万名金融人才。这里最新的“经济密度”数据显示——285幢商务楼宇中，税收过亿元的有102幢，超10亿元的30幢，超50亿元的4幢。
时间回到20多年前，党的十五大以后，浦东的高楼伴随着经济发展同步“生长”。但当时的中国共产党人并没有因为“成绩斐然”而停下发展的脚步，他们把目光放在了上海的下一个百年。“重塑黄浦江的功能”被提了出来，这无疑是一项大工程。
上海向世界发出邀请，征集黄浦江两岸地区规划方案，20多家国际设计公司参与其中。
2002年，上海港开始大规模迁移，共涉及64座码头、1万多名职工。这场迁移，被视作上海的“壮士断腕”。2004年，陪伴了上海百年的十六铺码头告别黄浦江。那天，当十六铺码头上最后一艘船轮汽笛拉响后，在码头上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工人，都哭了。
上海的建设者用了整整10年时间，使得包围了黄浦江一个多世纪的码头、仓库、工厂相继退出。到2018年1月1日，上海市委市政府送给全市人民一份新年大礼——黄浦江两岸从杨浦大桥至徐浦大桥45公里岸线公共空间全部贯通，兑现了“还江于民”的承诺。
浦东对岸的上海外滩，伫立着上海第一任市长陈毅的雕像。这尊雕像向南迎着阳光，同时可以看到浦东、浦西两岸，正对着他的，就是高楼林立的陆家嘴金融城。之所以为陈毅雕像选址在这个位置，是因为他曾注视着黄浦江东岸说：“浦东是块处女地，由于交通不便，一江之隔，就变成了遥远的地方，多可惜啊！”
数十年沧桑巨变，到了2021年3月，上海交大附属仁济医院的外籍全职医生朱塞佩·比加蒂一边接受中国国产新冠疫苗的接种，一边笑着说：“我喜欢上海，喜欢浦东，也相信中国能防控好这次疫情，我选择与中国同事一起坚守。”他在中国新冠肺炎疫情最为严重期间，果断拒绝了意大利驻中国大使馆“暂避回归”的邀请，选择留在上海、留在浦东。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王烨捷 来源：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