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怎样推动“大众考古”

光明日报  |  2020-10-19
导读:考古学有两大美,首先是发现之美,而最大的是思辨之美,与公众的互动给许宏带来了许多思辨的空间,也磨炼了他的表达能力。

我们该怎样推动“大众考古”

——一场由考古普及读物出版引发的讨论

    《文明探源:考古十讲》书影

    资料图片

“考古是什么?有一些人会认为考古就是挖墓。我告诉大家,不是。”10月15日的一场新书发布会上,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吉怀重申了2017年他在首都图书馆讲座时的观点。

这是一场特殊的新书发布会,社科院考古所来了20多位考古专家,有近十位是《文明探源:考古十讲》一书的作者,会议的议题不是考古新成果,也不是学科前沿动态,而是探讨大众考古与学科普及。

9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时强调,做好出土文物和遗址的研究阐释工作,把我国文明起源和发展以及对人类的重大贡献更加清晰、更加全面地呈现出来,更好发挥以史育人作用。对于考古工作者来说,办一场讲座、出一本普及读物、策划一场展览,走近人民的“大众考古”正是发挥以史育人作用的重要方式。

我们该怎样推动“大众考古”?学者们有思考亦有实践。

“既有通俗性又有科学性的图书,对考古学走向大众具有重要意义”——徐光冀

在四大文明古国中,中国区别于其他三国的最大特点是什么?阿房宫考古队是如何得出“秦阿房宫既没有建成也没有被火烧”的结论的?凤的形象是如何创造出来的?

设问的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的专家们,他们把答案讲给了首都图书馆的听众,也写进了新书《文明探源:考古十讲》中。

“2013年,首都图书馆与中国社会科学院离退休干部工作局以‘推进社会科学普及’为共同目标,创设‘社科讲堂’,2017年,‘社科讲堂’举办了‘文明探源’考古主题系列讲座十讲。”首都图书馆副馆长邓菊英介绍,系列讲座由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考古研究所原所长刘庆柱等十位资深考古学者主讲,受到了听众的热烈欢迎,讲座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基于讲座的成效,中国社会科学院离退休干部工作局与首都图书馆共同主编了《文明探源:考古十讲》一书。

邓菊英说,图书馆是“没有围墙的学校”,为社会大众的终身学习提供良好的环境,社科讲堂已举办62场,线下参与读者达1.2万人次,今后还将拓展线上活动和新媒体传播的新局面。

“无论多么高深的学术研究,多么精品的学术成果,归根到底都是为人民服务的。”中国社会科学院老干部工作局局长刘红说,近些年来,“二里头夏都遗址”“西汉海昏侯墓”等考古发现引起人民群众热议,甚至是轰动,印证了考古学学术研究与社会实际相结合,学术成果转化对于提升大众文化素养、增强文化自信、促进国家和地方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意义。

《五千年不断裂文明与中国古代都城》《秦阿房宫遗址考古记事》《发现中国凤》……翻开《文明探源:考古十讲》,内容在通俗性与学术性之间,既有考古知识也有学人故事。刘红介绍,2005年以来,社科院老年科研基金已累计资助社科院离退休专家学者出版学术成果497部。

85岁的考古学家徐光冀在会上发言说,考古学是探求过去的学科,因其专业性很强,通俗地传达给人民群众并不容易。《文明探源:考古十讲》这样既有通俗性又有科学性的图书,对考古学走向大众具有重要意义。

“希望这次新书发布会能够成为考古普及的一个开端。”考古学家梁星彭说。

“突出故事性,讲述考古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王吉怀

中国考古学,从未远离大众。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陈星灿早在1996年时,就在《读书》杂志上以《公众需要什么样的考古学》为题发表了一篇文章,文中提到“我们学习考古的人常常被问及各种各样的问题,提问的人既有研究历史方面的专家也有普通的公众。”事实上,如何推动“大众考古”一言以蔽之,就是考古学家如何回答好大众提出的问题。

开讲座、办展览、做文章,近年来频频与大众接触的考古学家们都有自己的一套大众考古“心得”。

王吉怀认真总结了几点:一,选择有吸引力的题目,根据目标读者制定适合的介绍方案;二,突出故事性,讲述考古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三,加强趣味性,提升讲座的可听性、书籍的可读性;四,引出学术性,在不过分强调研究意义的情况下,仍能使听众从讲座中领略到考古成果的价值;五,与听众互动,拉近两者之间的距离。

在《文明探源:考古十讲》发布会现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许宏带来了一场题为《探源中国 情系公众》的演讲。内容是讲中国,讲考古,更是在讲人生——

“我从1992年进考古所读博士,1996年到‘二里头’一直到现在,河南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考古人的‘三把刷子’是:钻探、调查和发掘。”

“许宏这一辈子离不开六个字,就是‘解读早期中国’。”

从2004年开始,许宏围绕着“解读早期中国”撰写了《最早的中国》《何以中国》《大都无城》等兼具学术性和普及性的专著,均取得了很好的反响。在现场,许宏甚至以手机的迭代史和可乐瓶的变迁史来比喻考古研究的内容,目的是拉近考古与大众的距离,让人们知道考古并不神秘。许宏喜欢对公众讲中国考古学者走过怎样的探索过程,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他说:“希望通过我的研究来展现出我作为一个考古人真实的一面,让公众了解考古。”

“考古学的最大使命就是唤回我们的文化记忆”——许宏

一半是关心,一半是误读。公众在日益关注考古的同时,对考古也有着许多的误解,比如认为考古是挖宝或是盗墓。目前,学者们在“大众考古”方面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让人们认识考古,解答“考古是什么”。

在首都图书馆《禹会诸侯于涂山的考古依据》讲座中,王吉怀对听众说,考古是根据从地下发掘出来的古代人们留下来的各种遗迹、遗物,去了解几百年前、几千年前,甚至几万年前人类的生活状况,去研究古代人类的衣食住行和生老病死,还有当时社会发展的程度。

“不要把考古神秘化,回归学理、回归逻辑、回归常识。”许宏说,一位哲学家曾跟我说,考古学是一门本源性的学科,它能给诸多学科和公众提供灵感的给养。考古学这三个字,从拉丁词根arche来,本来就有“探究本源”的意思。

“在与大众的互动中考古学者有什么收获吗?”

在回答记者提出的这个问题时,许宏说:“我特别接受一些所谓的‘小白’或是‘理工男’提出的问题,一些不了解这个学科的人问出一些本源性的问题,更能激发我的思考。公众提的问题往往带有普遍性,常常涉及到一个学科的许多终极问题。”许宏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王仁湘的研究很能说明这个问题,曾经,王仁湘写一些古代刀叉等饮食考古研究的论文并不好发表,后来他撰写了一些面向公众的普及性文章很受欢迎,随后其饮食考古研究也作为非常严谨的学术论文得以发表。

被称为“中国织绣领域研究第一人”的考古学家王亚蓉说,让文物“活起来”,是时代给所有考古人出的一道题目。在服饰文化领域,还有许多可以将现代生活与古代文明结合之处。

“文化上我们也有基因,而考古学的最大使命就是唤回我们的文化记忆。”许宏说,考古学有两大美,首先是发现之美,而最大的是思辨之美,与公众的互动给许宏带来了许多思辨的空间,也磨炼了他的表达能力。他说,考古曾经是一门象牙塔里的学问,我们只注重圈内人的看法,但现在,面向大众已不是额外的付出,我们有自信做好“大众考古”。

(本报北京10月18日电 本报记者 陈雪)

《光明日报》(2020年10月19日09版)

责任编辑:张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