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世间万物,悟宇宙星辰
——读刘荒田新作《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

2018-08-06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李硕儒

  读刘荒田新书《相当愉快地度日如年》,如同结伴于他,同走,同看,同读书,同慨叹,同思辨,从东方到西方,从今世到往古,从钩栏瓦市到哲思圣殿……

  读其书,不由想到写书人:他外型颀长、挺阔,走起路来却踢踢踏踏;他眼睛不大,或说或笑或调侃,却掩不住他智慧中的犀利、谐谑中的调皮、慨叹中的悲悯情怀;他不尚修饰,最喜庸常,时时流溢出平民式的随意与文化人的旷达和通透。

  其作品亦然,不求黄钟大呂,不求争奇斗艳,着眼的大多是凡人俗事、市井悲欢,本书篇目的标题即可为证:《雷雨中》《落花的坐姿》《鸟儿和我》《魚快乐不快乐》《黄昏》《面朝蓝天》《电车上》《魚店里》《“朝三暮四”辨》《看见,看不见》《海棠花的睡眠问题》……

  芥末小事也有文章可作?有,且看刘荒田笔下。《落花的坐姿》:雨后,他被自家茶树下的落花吸引住了,它们都刚刚落地,一朵朵变为落花,花托向上或向下,露出綠蒂,都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似如来佛祖的莲座,看着它们,忽然思路一转,想到死亡的美丽和从容,自然率性赋予它的最后章节,没有悲哀,只有神圣,花木如此,人神何异!于是从闲散到庄严,想到生命终极的状态和内涵;《鸟儿和我》:清晨跑步,与鸟儿相遇,听着它们的啁啾,看着它们的灵动,不禁想到人鸟相倚,理应平等,不该伤害。这岂不是人之大爱?岂不是众人呼唤的环境科学!《魚快乐不快乐》:作家悠哉游哉地观水中游魚,魚何等自在,他却忽然从魚的快乐与否想到快乐的本质——其一,快乐只关心情,即不过是你此时此刻的感觉,再往深层追究,就快乐言快乐,最便捷的就是受骗,如“魚叼上钓客精心炮制的魚饵那瞬间,是乐不可支的”。其二、快乐就是比过去好,如被判“立即执行”的死刑犯改判“缓期一年”时,是快乐的。他的追问与结论的确深刻又犀利,但又嫌过份悲观与阴冷,那么,古人说的“洞房红烛夜,金榜题名时”呢?今人说的“梦想成真”呢?多年奋斗终成正果呢?

  从以上篇目的蕴孕成文到叩问穷究,足见作者的多思多感和对世间万物的哲辩,这就是刘荒田可贵的特点之一,他的思维经常不着边际地跳荡,往往身在形而下,神在形而上,人在红尘中,神游琼阁间,且看《海棠花的睡眠问题》:那天,是他家住地的“垃圾日”,即家家将积攒一周的三只分类的大垃圾桶推到街边,等待垃圾车清理、拉走。他推着垃圾桶,突然想到川端康成《花未眠》中说,花也有睡有醒,他想来想去,也理不出花儿何为睡何为醒,以及花的睡醒寓意是什么,于是,他去自家花园仔细观察了一遍,看来看去,那满园的波斯菊、滿天星、虞美人、芍药从没睡过,于是想,不光川端康成近于无中生有,苏东坡为海棠写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红烛照红妆”,也是多此一举。因恐不确,他又在网上遍查从张大千到众大师们画的《海棠春睡图》,却也找不出海棠睡与醒的区别来,自此可见,所谓“海棠春睡”,无非是形容美艳杨贵妃的惺忪之态罢了,与花的睡姿、醒姿並无关系。这是不是文人的无聊与多事?作者虽未下结论,我以为,无论是川端康成的《花未眠》,还是荒田此文,一个怀着绵绵诗心,一个揣着格物穷理之意,而殊途同归——有如王国维从人世到艺术的总结:“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欲辨书中味,直问写书人。刘荒田少年多感,青年写诗,中年携婦将雏跨洋赴美。他一无背景资财,二无美国文凭,欲养家糊口,只能卖卖力做蓝领。可叹,他三十多年蓝领从未洗白;可慰,从东到西,从青年诗人到美国打工族,诗心从未稍改,年复一年,手上做的是人间烟火庸常俗务,灵魂律动却不离诗情,因为他从来没忘,诗人是“天国褴褛的使者”。“天下才子半流人”,唯其此,他才能看遍人间百态,写尽宇宙星辰。要是读者能从中得些启悟,无论身处何等境地,一样地精神丰饶,灵魂有依!今日社会也就不至如此精神空虛、轻贱浮躁,人人都为财富、官阶营营苟苟了。

  李硕儒,生于河北,长于北京,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做过记者、编辑、编剧。上世纪80年代始,任中国青年出版社编委、编审、文学编辑室主任、大型文学期刋《小说》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创作出版了中篇小说集《爱的奔逃》、长篇小说《大风歌》(与人合作)、《千古商圣——范蠡的后半生》(与人合作),散文随笔集《红磨坊之夜》、《外面的世界》,自传体长篇纪实文学《浮尘岁月》等。

【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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