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国剧答卷:重回“国民性”不止于“怀旧”的过去式

2017-12-22来源:北京青年报 作者:何天平

  ◎何天平

  国剧“美”但“简单粗暴”

  距离1958年播出中国第一部家庭伦理剧《一口菜饼子》,将近60年。国剧60年的历程,不仅见证着电视这一媒介从人声鼎沸到危机重重,更建构起了中国社会不同阶段的文化记忆,从精英的、粗粝的精神寄托到流行的、精致的情感追求。对于电视机前成长起来的一代,彼时的电视剧虽给予“T世代”的是关于生活、情感、伦理、道德的模糊认知,但却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社会基本观念的普及,“它是最柔软的娱乐工具,也是最坚硬的价值堡垒”。

  而在过去的几年中,电视对于中国社会的影响力正在不断衰落,电视剧维系客厅文化和凝结国人审美的能力也在事实上遭到了多方力量的驱逐。电视剧的文化,一边以大众更易于接受的温润世故样貌自居,另一边也在不断解构之中迷失其自身所具备的独特审美意涵。有人说国剧越来越“美”了,却也越来越“简单粗暴”了,以至于今天我们重新审视最具国民文化消费基础的中国电视剧,除了“怀旧”——怀旧那些曾经闪耀荧屏的经典叙事——以及日趋标准化的生产,无他。

  但在国剧60年的节点上,总有一些令人欣喜的变化(甚至是惊艳的变化)在悄然发生。尤其在消费色彩本就浓重的电视剧市场中,文化价值的低智趋向和政策环境的审慎态度这一组尖锐的矛盾交相作用,更令这一份变化显得可贵。

  国剧重回“国民性”

  2017年,“国剧现象”重回人们视野。从遗珠《大明王朝1566》的光芒显露到“20年政治剧剧王”《人民的名义》意外突围;从《欢乐颂2》难续前作之热到《深夜食堂》在中国的“水土不服”;从《鸡毛飞上天》《白鹿原》的年代叙事到《外科风云》《猎场》的都市职业景观;从流行爆款《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到历史正剧新尝试《那年花开月正圆》……电视剧重新成为国人茶余饭后重要的社交货币,这一方荧屏源源不断地生产着层出迭见的社会议题,有的如《大明王朝1566》和《人民的名义》这样的互文,轻巧之间开掘“反腐”这一政治的、艰深的命题,令人看到当前的国剧在“娱乐至死”之外的可能性;有的则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和《楚乔传》这样批量化、标准化的IP生产,“流量”之下难掩空洞,年轻人看的是偶像景观,不再年轻的观众看的是对一代人的忧虑。点赞、争议、批评不绝于耳,喜忧参半之间电视剧的受众分野正在越来越显著,评价标准的失灵也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代际差异、审美差异、文化差异,甚至是政治的、资本的差异,都抹去了若干年前电视剧文化的纯粹和决绝,令它更作为一种普遍的社会话题存在。值得注意的是,相比前些年的国剧市场,今年的剧集作品在品相上未必有本质性的突破,问题之中仍然“备受瞩目”才是关键所在。

  有这样三个变化是今年国剧重回“国民性”的印证。

  国剧创作“亲民化”、“正剧萌化”

  电视剧本身正在距离年轻人越来越远,但作为传播手段的电视剧文化正在变得更年轻。一个比较有意思的现象是,今年的日韩剧都在原有流行成色上出现了某种共同的文化探索。各种类型的作品纷纷深入探讨起“内心秩序”和“个体生存”的命题,这在当前90后甚至于00后主导的年轻观众社群里,是能够得以充分移情的——他们(包括我在内)并没有那么关心宏大叙事,首先关切的是自身之于世界的困惑和迷思。相比之下,国剧所裹挟的“说教”意味依然很强,它们想象性地回应着年轻人所谓的具体审美需求。当代剧里诸如《猎场》这样的作品,叙事上稳扎稳打,显露出作为艺术创作的惊喜,但疏离于年轻人普遍的文化心理也是不争的事实;年代剧里《白鹿原》《林海雪原》都属于经典再现,影视转码的过程可圈可点,但这样的历史叙事之于国民日常文化消费的抽离感总在所难免。伴随整个电视工业的成熟度而来的,应当是电视剧创作的“亲民”转向——这无关乎艺术标准(或者说是区别于艺术标准的另一种评判标准),起家于“肥皂剧”(soap opera)的电视剧的逻辑原点并不在于此。

  但好在有另一个方向补完了这一种“缺失”。年初,以《大明王朝1566》、《大秦帝国之崛起》、《人民的名义》等代表的剧集纷纷表现出“正剧萌化”的全新文化现象。从关注“历史”到关注“历史感”的观剧思路变化,从剧集文本本身延伸到表情包、鬼畜视频等二次元次生解读文化的观剧趣味变化,从“嘉靖海瑞CP”到“达康书记的双眼皮和保温杯”的观剧环境变化,背后折射出的是电视剧在传播路径上(不自觉)探索出的更契合于当代社会文化特质(尤其是年轻人)的表达空间。需要再次强调,这样的线索是并行于艺术创作的,也并非是对艺术创作的取代,仅仅作为一种代偿性的手段拓展了电视剧的生存空间。

  “现实主义”的创作理念和手法

  “现实主义”已作为一种重要的创作理念和手法,普遍存在于各类精品剧的创作之中。过去,我们用现实主义题材来定义一种类型创作。但“现实主义”只属于当代吗?从今年国剧市场的反馈来看,并不止于此。自从郑晓龙导演谈起自己的《甄嬛传》就是一种现实主义创作后,中国电视剧的创作似乎都开始往下多挖掘了一层——我的故事究竟对于今天有怎样的关照?在郑晓龙的眼里,《甄嬛传》看似在讲一群封建制度里的后宫女性,但寄托在她们身上的身体政治与权力反思,都是有益于当代女性回应自身生存、情感和奋斗问题的。于是,2017年涌现的一大批创作中,都开始印迹着高度的“现实主义”:既有《鸡毛飞上天》、《那年花开月正圆》这样的年代剧,它们的故事不属于当代,但折射出的精神风貌确是可资当代借鉴的;也有《外科风云》《急诊科医生》《猎场》这样的当代职场剧,讲的是最习以为常的现实生活,但商榷的却是生存以上、生活以下的诸种暗流涌动。就连《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择天记》、《楚乔传》这般通俗流行剧,都试图用现实主义的意象来反身定义自己,女性的成长、少年的“逆天改命”,都关照着这个时代的正能量话语,无论是否出于创作层面的本意。

  几经坎坷也未在卫视播出的《海上牧云记》,制作层面的工业水平颇高,甚至大有比肩国际制作标准的潜质。但当前播出中的评价与口碑异常惨淡,这多少与本剧对上述特质的“叛逃”有关:过于浓重的史诗叙事,或有凌驾于现世生活的审美想象空间,但也为大多数普通观众的共情带来了难点——电视剧领域是没有“文艺电视剧”一说的,难以为大众所“准入”的作品,就足以构成反思空间了。

  流行剧依然很“雷”但也很“扎心”

  当前最主流的都市剧、青春剧依然很“雷”,但同时也很“扎心”。一个直观的感受是,2017年的当代题材流行剧,虽然仍难掩通俗成色,但基本都有了故事核的意识——你们看过去几年的都市题材和校园题材,当真讲明白了它们想要传递给观众的核心立意吗?还是说,压根就没有?仅凭这一点,我认为就是一种进步。无论是相较前作屡受诟病的《欢乐颂2》或是引发诸种争议的《我的前半生》,还是今年接连推出的医疗行业剧《外科风云》、《急诊科医生》,或是《夏至未至》等常规校园偶像剧,虽在题材类型上并未表现出更多突破,甚至在叙事层面还是不乏诸种槽点雷点的身影,然而它们试图给出的议题都十分直观有力,例如生存观念的碰撞、代际表达的差异、社会阶层的流动……对于电视剧来说,为观众创造的思索空间不必太复杂、太多维,最重要的是——明确。这似乎也构成今年电视剧能频频引发大众热议的关键缘由之一。

  当然,除了上述具有进步性的拓展之外,今年国剧市场提交的答卷中也带来不少反思空间。例如,“流量”是不是影响创作的症结?IP改编还是万能灵药吗?大女主、大男主是今天的文化现象吗?“剧N代”失落的命运会被改写吗?网剧规格初显,电视剧要怎么办?

  这样的问题或许还有很多,也有待于我们用2018年甚至是未来更长时间加以审慎观察。但总体上,回望2017年的中国电视剧,它至少显著地表现出了其(过去一直有的)深厚的国民基础。相比前些年人们热衷于对“老国剧”的集体怀旧,今年的电视剧无疑带出了更多新鲜的话题,“看剧”似乎重回大众日常生活,再度维系了一种主流的生活方式。仅这一点,中国电视剧在60年的节点上,就不至于太落寞。

【责任编辑:王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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