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日本史》 涂丰恩 著 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7-10

　　◎李勤余

　　拿起《大人的日本史》，心中不禁疑惑：何谓“大人”？

　　原来，作者涂丰恩认为，历史能够扩展人的视野，让人成长。正如古罗马哲学家西塞罗所言，“如果你对出生以前这世上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一辈子都将活得像个儿童。”作者的言下之意，是指国人对于日本史缺乏足够的了解。果真如此吗？想来，可能会有不少读者表示不服。且不说中国古老的史书里关于日本的文字记录，单是新中国成立之后两岸学者对日本史的研究成果，可说是汗牛充栋。

　　不过，学者的精英话语和普通读者对于日本的了解，不可同日而语。时至今日，民间对于日本的看法往往游走在两极之间。要么，将日本视作值得崇拜、学习的对象，对于那些痴迷于偶像、动漫文化的年轻人而言更是如此。要么，对日本这个岛国不屑一顾，甚至因为历史原因而鄙视、仇视之。就此而言，国人对于日本历史乃至文化的了解，远远谈不上深入。

　　在涂丰恩看来，问题不是没有好的日本史著作，而在如何将学术性与趣味性融合在一起。他首先将目光聚焦于日本近代史，准确地说，是从江户时代至平成时代。这一限定并非随意而为，而与写作目的息息相关。涂丰恩力图向读者说明的是，日本何以从中华文化亦步亦趋的模仿者变为世界列强之一，答案其实早已埋藏在自江户时代以来的历史中。

　　应该如何叙述这段历史？涂丰恩没有完全按照时间顺序，按部就班地介绍历史事件，而是紧紧抓住了两条线索。一是从封闭自守到明治维新，日本如何向西方学习并走上现代化道路。一是剖析日本如何构建自己的历史，以及其中的自相矛盾之处。两者可说是相辅相成。为了成为世界一流的国家，日本不得不改造自身文化，使之适应现实的需求。

　　比如说，日本人一直以大和民族自居，认为本国在历史上从来属于单一民族国家。其实，生活在北海道的“土人——阿伊努人”与大和民族毫无瓜葛，却遭遇了无妄之灾。1899年，日本颁布《旧土人保护法》，借鉴当时美国对待印第安人的做法，也就是要原住民放弃原有的生活方式，融入主流社会。名为保护，实际上却对阿伊努人的传统文化进行了残酷无情的破坏。

　　阿伊努人的故事，无疑属于日本人不愿提及的黑暗历史。我们却可以从中得知，日本的现代化是建立在野蛮、残忍的手段之上。也就是说，日本从未能在国内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民主化。作者用通俗易懂的叙事，向读者展示了这一点。

　　那么，日本的发展道路何以至此，阻碍其走向民主的困难又来自何处？纵观这四百年来的历史，很多隐藏在大历史褶皱中的细节，实际上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比如，在江户时代，幕府为了抑制地方藩主势力的发展，要求各地大名隔年到江户居住，这就是所谓“参勤交代”制度。其后果是，大量离开妻儿的单身男人聚集在江户，形成一种社会现象。这正是如今上班族调往外地或海外分支机构工作的“单身赴任”文化的前身。

　　有意思的是，日本上班族为何能忍受“单身赴任”中的不合理之处？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单身赴任都会使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受到巨大的负面影响。但是，日本社会文化强调上班族对于企业的忠诚。因此，无论单身赴任者在外如何寂寞苦恼，都必须默默忍受。可以说，单身赴任制度体现的是日本人为照顾整体利益而牺牲个体福祉的行事原则。正如历史学家布罗代尔所言，决定一个国家发展命运的，是文明与文化。在极度遵守社会秩序的日本人中，很难产生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民主氛围。这，正是涂丰恩轻松笔调背后的沉重话题。

　　《大人的日本史》虽然讲求趣味性，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学术追求。本书还对一些似是而非的看法以及学界通识作了一番正本清源。一般认为，德川幕府时代的日本处于“闭关锁国”的状态。但作者认为所谓“锁国”说，是“由欧洲人发明出来，又逐渐传回日本国内的”。

　　事实上，德川时代的日本留下了四个窗口（松前藩、萨摩藩、对马藩和长崎）。在长崎，还设有专供中国商人居住的社区。当时的知识分子热衷于学习荷兰语，将从欧洲舶来的知识称之为“兰学”。种种迹象表明，德川时代的日本保持着与世界的联系，只是这一切皆在政府的掌控之下罢了。

　　作为一本近代日本历史的入门书，《大人的日本史》再适合不过。毋庸讳言，由于本书的写作倾向，许多历史事件的叙述以及分析未免流于表面。不过，若能为普通读者打开一扇了解邻居的大门，作者的努力就没有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