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周刊 ID：new-weekly 文：周作鬼

　　自嘲和自谦，都是有门槛的，否则可能就成了“写实”。

　　在《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钻到至尊宝腹中，见至尊宝的良心长得跟一只椰子一样，还扑通扑通地动，又丑又吓人。至尊宝的良心回答道：“小姐，无可否认我是‘样衰’，不过，我很丑，但我很温柔。”它能这么大度地自嘲，让人听了也莞尔一笑，因为它不是人，是良心。

　　而长得丑的人，如果老是说自己丑，就很容易会让人尴尬，不知如何接话。像文艺青年赵传的悲壮自白“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我很丑可是我有音乐和啤酒”，着实让人心酸。

　　长得像条狗，没有女朋友。图/《大话西游》

　　真的“丑”，是一出悲剧

　　都说现在是颜值时代，其实每一个时代，都是看脸的时代。

　　上世纪三十年代，北平的警察外出巡逻，如果看见一个人长得丑，很可能就会把他当成犯罪嫌疑人，盘问一番。

　　据1935年《北平市公安局编辑编印警务旬刊（第十期）》记载，北平市公安局把犯罪者的面相分成了五类，分别是乱暴相、贪欲性、虚荣相、阴险性和怠惰性，细致地归纳了各类嫌疑人的面部特征：额扁平，眼大突出的，可能会杀人放火；面肥大，鼻尖勾的，可能会偷蒙拐骗；眼眉低垂，下唇肥大，可能会搞婚外恋…...

　　对长相欠佳、遵纪守法的人来说，这当然很不公平了——长得不好看，还有罪了不成？

　　长得不好看，当绿叶是小事，老是被当成坏人就麻烦了。图/《唐伯虎点秋香》

　　不久前，上海交大的学者吴小林和张希将人工智能用来鉴别人的面相，发表了论文《使用脸部图像自动推断罪犯》（Automated Inference on Criminality Using Face Images），声称准确率几乎90%。科学界普遍认为，该研究无论在道德上还是科学上，都有严重的缺陷，黑人遭到的“种族歧视”便有很大一部分属于“长相歧视”。

　　真的“丑”，自古就是一出悲剧。《世说新语》有一条目专门讲颜值的“容止”，说到了西晋文学家潘安与左思。潘安自少年时候起就帅得惊天动地，“有姿容，好神情”，出个门都会有妇女夹道尖叫，手拉手把他围起来，不让他跑了，这阵势比TFboys三子任何一人的待遇都要夸张。

　　TFboys。图/视觉中国

　　人比人，吓死人。那位写出《三都赋》的左思，虽然使得洛阳纸贵，可他的容貌“绝丑”，刚走到街上就惨遭“群妪齐共乱唾之”，差点被大妈们的口水淹死。他只好认栽，垂头丧气地回家当宅男作家了。即便他满不在乎地承认自己“就是丑，怎么滴”，也只会被喷回去：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无辜妇孺就是你的不对了。

　　左思。图/界面

　　长得好看，也是一种权力

　　像笔者这般连名字都丑得像鬼的人，如果想逃出这个鄙视链，通常都是夹起尾巴做人，绝不对外谈论自己的长相，并偷偷地改善自己的外貌，哪天变得有型有款了，没准还有人喊你“丑帅”。

　　君不见，即使是“丑帅”，也是有颜值、气质要求的，起码要穿得人模狗样，否则哪有资格说自己“丑帅”？

　　魏王曹操曾接见匈奴使者，自觉长得丑，不便见外人，便让魏国排名前几的美男崔琰假扮魏王，曹操自己则站旁边当卫士。事后，曹操让间谍去打听：“魏王长得怎么样？”使者说：“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

　　不幸的是，曹操听了此话后，立刻把那使者杀了。与其说曹操是“雄猜之主”，容不得别人猜出他的心思，不如说，他受不了别人盯着他那张丑脸端详。

　　鲍国安饰演的曹操。

　　钱锺书在《围城》也写过一位女同志，赵辛楣认为她“长得真丑，喝了酒更吓得死人”，钱老便借方鸿渐之口说：“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如是看来，左思是遭到了“10万+”倍数的极刑了。对这样的文艺丑男，看了也就看了，而对曹操这种霸道领导，细看是一种危险。

　　如果你没有曹操这种权力，你最好希望自己还有美貌。长得好看，也是一种权力。

　　跟钱锺书一样，杨绛先生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外貌党。今人看来气质冷艳的张爱玲，杨绛只认为她“相貌难看，一脸花生米（青春痘也）”。这并不是文人相亲，杨绛是真的敌视“丑”。

　　杨绛和钱锺书都是“外貌党”。

　　在文章《镜中人》里面，杨绛极尽能事地描述了保姆郭妈的丑：

　　钱锺书曾说，对丑人多看一眼是对那丑人的残酷。我却认为对郭妈多看一眼是对自己的残酷。她第一次来我家，我吓得赶忙躲开了。她丑得太可怕了：梭子脸，中间宽，两头窄，两块高颧骨夹着个小尖鼻子，一双肿泡眼；麻皮，皮色是刚脱了痂的嫩肉色；嘴唇厚而红润，也许因为有些紧张，还吐着半个舌尖；清汤挂面式的头发，很长，梳得光光润润，水淋淋地贴在面颊两侧，好像刚从水里钻出来似的……

　　杨绛最惊奇的是，郭妈长得丑也就罢了，她的眼里可一点都容不得别人的丑，曾和杨绛形容某夫人长了“一双烂桃眼，两块高颧骨，夹着个小鼻子，一双小脚，走路扭搭扭搭……”，脸皮厚得让杨绛内心涌起无数个OS：这不就是你自己吗？

　　长得不好看，别说视颜值如粪土，连说别人长得不好看的资格都没有啊。你没有几百亿的资产，哪好意思说金钱对幸福只起到5%的作用？没有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哪有资格说这个世界没意思？

　　杨绛很狡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她买了三面镜子：一面把她照得美若天仙，用来自我安慰，偶尔对镜谦虚一下；一面把她照得丑如郭妈，提醒她注意自我修饰；还有一面保持中立，如实表现。至于本人美不美、丑不丑，就看你用哪面镜子看待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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