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意绪

2017-08-04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尔雅

  春天

  春天来的时候,细细碎碎的粉色花就开了。

  在旧金山东湾,这样的美好随处可见:在街边,在山上,在地铁站外的停车场,在大教堂古老的窗口旁逸斜出……是樱花梅花李花或者桃花。

  远远望去,一树树的粉,一树树的嫩,一树树的灿若云霞,而落英则像飘逸的雪花纷纷扬扬。

  这是我最喜欢的花。几年前我第一次从旧金山到东湾的柏克莱朋友家做客,那是一个春天的黄昏,车窗外夕阳下那一幅幅流动的粉色花海就深印在了我的脑际,让我的心如诗如画,又漫出丝丝缕缕的感伤与绝望。

  多年前读余光中诗,他形容花的美是“美得令人绝望”,依我之见,这“绝望”两字真是用得太绝了!

  家中的小院,简直就是为了盛接春天的。望着一院子的春意闹,心里无比满足舒服,正应了一句话的意境:“山居简朴,岁月明净”。

  上午阳光是最早照到饭厅的,我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任由阳光暖暖地照在我的背上;晚一些的时候,阳光就移到阳光屋了,我坐在阳光屋门口的走廊上看书喝茶晒太阳,据说晒太阳能补钙。

  下午的时候,外出散步到星巴克买咖啡,阳光依然很好,坐在露天咖啡座,就想起那天上午在网上与苏珊谈起小时候趴在楼上窗口看街景,那时没想到若干年后会在异国他乡看“西洋景”:我旁边坐了一对盲人男女,他们一边喝咖啡一边交谈,一点不亚于常人的快乐,男的眼睛看上去较正常,让我有点疑心,如果不是他脚边有盲人棍,我不敢盯他看太久,因为我不确定盲人是否也能感知别人在看他;另有一壮硕的大胡子老者坐在阴凉的街沿上慢慢享受午后的咖啡与甜点;有一些来往溜狗的男女;有个女人推着简洁轻便的婴儿车过街来,居然是上下两层,应该是双胞胎。

  阳光的流失虽然令我伤感,但太阳毕竟每天都是新的。

  对面

  这个周日是大晴的好天气。本想在电脑前写字,可舍不得一院子的阳光, 便随手拿本书,坐在阳台摇椅上边晒太阳边翻开来看。

  对面院里的邻居正在开派对。透过栅栏上牵牛花藤蔓缝隙,看到:一张大圆桌摆在高大的柠檬树荫下,六、七个白人男女穿着清凉,围坐喝啤酒聊天,不时爆发一串爽朗笑声,草地上铺着毯子,有人像咸鱼样翻来翻去晒。

  这对年轻的博士夫妻刚搬来不久,像是意大利人。是前房客的同事和朋友。前房客是一对德国─黎巴嫩夫妻,他们前段日子在附近买了房后,就介绍自己的朋友来继续租住。差不多每次派对,前房客都被邀为座上宾,重访旧居。

  随手就翻到一篇小说《对面》,写一个男人躲在废弃的旧仓房里偷窥对面。对面是一个优雅而风姿卓约的成熟女人,有洁净舒适的厨房饭厅、洁白的桌布、丰盛的西式早餐、浪漫温馨的烛光晚餐……这是个讲究到极致的,或者随便到极致的美丽女人。

  她的情人,一个瘦而帅气,一个胖而平庸。小说中描写她与后者的随意,与前者的激情“他伸出双臂猛然拢住她的腰,就势歪过头吻住她的脖子……冷不防,她终于转了过来,他们立刻抱在一起,没完没了的接起吻来……”

  有一天,这个偷窥的男人恶作剧地揭开了女人自以为隐秘的私人生活,同时也就残忍地摧毁了那个女人。

  对面院里突然唱起《祝你生日快乐》。我心下一动:原来今天是自己“真正”的生日。身份证所记我的生日,是当年的农历端午节,公历的生日正是今天,这是2003年从旧金山回国探亲,父亲特地在当年的日记本上找到写给我的。

  这歌好像专为我而唱。

  采果

  “采采卷耳,不盈倾筐……”,《诗经》里美丽的古代女子,提着竹篮,一边采摘卷耳,一边思念远方的情人。

  可我们今天采樱桃,用的不是好看的筐子。讲究实际的现代美国人,准备的是一个个大塑料桶。对于采樱桃这一浪漫美好的行动,一开始就打了个折扣。

  好在天气好,氛围好,绿树成荫的樱桃树红灿灿地挂果,像美丽的红宝石点缀其间。

  据说,大自然中太好看太鲜研的果子都是不能吃的,为的是招徕鸟儿或小动物们,诱惑它们中毒。

  可是樱桃这么好看,不仅能吃而且特别好吃:甜而多汁,晶莹剔透。难怪古代形容美人的嘴唇为“樱桃小口”。

  樱桃小口与性感大口们,一边采一边选最大最红的吃,不一会儿就吃饱了。怪不得采下的劳动果实比超市的贵出许多。

  带回家一大堆“劳动果实”,塞在冰箱里。

  而我自家院子里的一树樱桃还没来得及采摘,只好任其挂在树上,像一件装饰品。明年春天,如果不去日本看樱花的话,就应该到这儿来赏成片的樱桃花,应该不逊色于日本樱花。

  英文中,樱桃树与樱花树为同一单词:Cherry。现在,我家院中有三棵cherry,两株仅开花(一株单瓣,一株复瓣),正对我饭厅窗外,花季时的粉红,轻轻漫漫,灿若云霞,满足我赏花的心理需求;而另一株既开花又结果,更多的是满足我的口腹之欲。

  果熟

  坐在阳光下的小白桌边看书,戴着太阳帽和太阳镜,脸就埋在帽檐的阴影里了。不一会儿,温暖就透过双肩和手臂溢满了全身。

  正对着一棵李子树。前年结了一颗李子,我小心地天天守护到红得晶莹,结果却被浣熊偷吃了;去年结了两颗,等到朋友来访,我才采摘下来,一人一颗分享了。时至今日,我会在与朋友的聊天中,时不时提到那颗被分享的李子。朋友玩笑说:一颗李子,你要叫我记一辈子啊?可是我说:这不是一颗李子的问题,是仅有的两颗,就被你分享一半,这是其中饱含的情义问题!

  今年结的较多,有20多颗吧。鸡蛋大小,正红红地挂果。我从书上抬头看它们的时候,一只李子就掉落下来。我起身拾起,用手轻抚树上的红果,有一只就掉在了我掌心。这种果熟蒂落的果子最甜,咬一口,甜香就溢满了口,整个唇都染成殷红色了。

  去年结的好的是桃子。满枝桠的小白桃。有个朋友说最爱吃桃,电话中要我第二天上班时带到旧金山我店里,她开车来拿。可是从她家开到旧金山要一个多小时。我说我家的桃大慨不值得你这么千里迢迢地来拿,有这功夫,超市里可买又白又大的桃一大堆了。她说,那我明年到你家来吃,你告诉我几月几号桃子成熟?我说到时我Call你吧。她说,我现在就记在日历上,免得你忘记。可是今年桃树病虫害,春天时桃叶就像烧焦似的卷曲,喷了药,零星的桃子自然也没人要吃。

  每年无怨无悔结得最好的反而是樱桃。据说单株樱桃是不结果的,但我家这株是嫁接的,所以这一棵树上有三个不同品种。望着一树红灿灿玛瑙,我就想: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若干年,若干年后我的孙子,曾孙子们......围在老祖母,曾老祖母的树下跑跳嘻戏,饱吃果子的时候,是否有人会回望今天?那怕那时光倒流,只是如一束迅疾的白光闪过?

【责任编辑:齐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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