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罗大佑:回家的青春期少年

2017-08-01来源:北京青年报 作者:刘净植

  7月26日,刚刚过完63岁生日的罗大佑在台北发布了最新音乐专辑《家Ⅲ》,这距离他上一张专辑——在50岁时发布的《美丽岛》已经过去了13年。这样的发片速度,可说是完全与商业社会的规则背道而驰。

  罗大佑开玩笑说:“像我这样的老人家出唱片,不为了卖钱也不为拿奖,有老朋友还愿意听就好了。”

  很少有人知道,在专辑发行之前,他果真带着自己的新专辑来到北京,专门请在京的老朋友听,并藉此展现了自己回归家庭、眷恋亲情友谊之温暖的现状。

  老朋友,

  好久不见

  聚会订在鼓楼附近的时间博物馆。这显然是一个精心选择的地点——没有人会像罗大佑这样对地点极度敏感:第一次到北京一定要住在离天安门最近的酒店;一度把事业重心转移到北京时开发布会要在孔庙;在北京的住所要选在长安街上;在其他地方同样如此,比如他香港的住所要尽览“东方之珠”的标志性景色……这一次,选择这个地方请老友相聚,他别样的心情一定是:时间。

  是的,时间无法令人不感慨。长长的走廊上,摆放着罗大佑一路的音乐历程:从1982年的《之乎者也》到2017年的《家Ⅲ》,专辑出版的间隔越来越长;从墨镜、黑衫、爆炸头的愤怒形象,到透明眼镜、浅色衣衫带着恬淡微笑的侧脸,人的变化越来越祥和温暖。他以音乐陪伴我们走过的35年已是半生,而从上一张专辑《美丽岛》他告别我们,到这次以《家Ⅲ》归来,13年已足够一个少年长成——时间,就以这样既温馨又伤感、既亲切又沧桑的坚韧方式,牵起了他和他的歌迷老友们。

  当一身浅色衣衫的罗大佑出现在小院时,相见的一刻果然是激动的,他一个个地认出老友,喊出他们的名字,握手、拥抱,几乎每个人脱口而出的都是:“好久不见!”恰好他这次带来的新歌当中,就有一首《同学会》,歌词一唱出来便是:“好久不见一定是见面的第一句话,多少人世间多少变化又摊开眼前。”许多的心领神会和激动感慨尽在其间。他一个个问候着:“你怎么样?”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笑着说:“大家都挺好就好嘛。”

  宋丹丹的先生、企业家赵玉吉对着大家说:“你看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一点没变,我们都老了。”他一如过去大家熟悉的样子,毫无偶像包袱地开玩笑:“没有没有,我是打了针拉皮的嘛。”时间并未将朋友间的距离拉远,却让重逢的感情变得更加浓烈,大家仿佛回到当初相遇之时:同龄的北京朋友们说,你所有的歌我们都会唱,罗大佑不信,于是一路斗歌,果然他唱出再偏门的曲目,大家都能立刻接下去。好胜心大起的罗大佑急得最终唱起了闽南语歌,愣了一会儿神的北京朋友们,干脆齐声唱起了《长征组歌》来压倒他,把他完全惊呆!

  往事难忘,如今,他再次为了朋友们携音乐而来。

  给我一个

  温暖的家

  鲁豫说,2005年她采访与前妻李烈结束短暂婚姻的罗大佑:“你还会再结婚吗?”罗大佑斩钉截铁地说,不会,绝不会,永远不会!然而如今站在朋友们面前的罗大佑,不仅有了家,成为5岁女儿的父亲,而且成了三句话不离孩子的“女儿奴”。这样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一上来第二句话就跟我说‘尿布’,这让我怎么接?”鲁豫说。

  而罗大佑给朋友们放的第一首歌就是新专辑的主打《家Ⅲ》,歌曲温暖祥和,MV里展现着不同身份的人们渴望拥有一个家的大同理想,罗大佑特殊的嗓音一遍遍唱着“给我个温暖的、满怀着温暖的彼此关照的家庭,不愿纷争的家庭”,简单易于记忆的旋律、词语繁复绵密的长句子歌词,依旧是罗大佑的音乐方式,唱歌的人的状态却已全然不同。

  罗大佑说,人的一辈子会有三个家,第一个就是父母给的家;第二个家,是我们自己出外想去追寻的那个家;而第三个家,则是自己最终建立的那个家。“第二个家,是最困难、最迷茫、最颠沛流离、不知道归宿在哪里的。”他说,“第三个家终于稳定下来,还是要有一个孩子。”说到这里,他笑着指着搜狐CEO张朝阳说:“朝阳,你还在第一个家!”颇有催促老友找到归宿的意思。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朋友们纷纷说着对他新歌的感受,张朝阳说觉得他“像一条河流到了宽广平静的阶段”,赵玉吉说觉得他现在“很从容很淡定”,还有朋友说他“很温暖很正面”,罗大佑笑着答:“终于正面了。我现在很慈祥,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一出来我就没市场了,现在就,欣然接受了吧!”

  接下来的话题更顺理成章引向了家庭生活,罗大佑说:“我发现,我现在交朋友,都是选女儿同学的爸爸妈妈。”他给大家听了一首《童话爱情》,那其实是写给女儿的一首情歌,是一个父亲给女儿讲童话故事时的心声,既觉得童话里的爱情幼稚,又担心有一天女儿终会被她的王子带走。罗大佑的制作人Andrew说,从未见他录歌那么紧张过,一遍一遍的录,总觉得不完美又再来一遍,于是这成为整张专辑里最难产的一首歌。那是父亲面对女儿最紧张的心情,“我什么没经历过?结过婚也离过婚,都没这么紧张。”罗大佑说,就因为这是写给女儿的歌,“要是女儿说‘老爸唱那么烂’怎么办?”一片对女儿的真情,惹得座间各位做了父亲的人频频颔首,大家纷纷表达有了女儿之后自己如何被改变,以及担心女儿出嫁的恐慌心情,最终一齐叹息在一位父亲说“女儿是父亲最后的情人”的话语里。

  一群成功男性的爱女柔情,颇让现场的女性们觉得有趣,鲁豫不禁感慨:“作为一个女性我的身份意识倒没有那么强烈。”罗大佑立刻说:“女人的韵味要40岁以后才会出来,然后越来越好。”

  世界已经太复杂,

  不如简单一点

  不过,作为歌迷和老友,对罗大佑如今的变化也并非全无疑问,文化人许知远就问,你年轻的时候创作的激情来自于时代的刺激,现在让你创作的新刺激来自于家庭和友谊,爱情总会消逝,这种刺激能有多强,能支持你的创作多久?

  罗大佑如此回答:“我们有没有问过自己,什么是快乐?什么是幸福?快乐开心是会表现在脸上的,你一定会笑出来。但是幸福一定是心里的一种状态,不一定要笑出来,但却是最持久的,往往是别人带来的。”显然,他现在的家庭,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他的朋友们,是带给他现在安宁幸福的源泉。“生女儿之后半年的时间里,我笑得比我前半生五十多年还要多,家是多么的重要。”上世纪80年代中期之后,他为了追寻人生的意义、对世界的认识,从台湾出走,一直漂泊在纽约、香港、北京之间,其间有他的坚持,也有迷茫和痛苦。一直保持着和时代、主流警惕的姿态,也曾被焦虑症和失眠长期折磨,最终,是家庭的温暖让他重新找回安宁,而在三年多以前,他也终于携妻女回到故乡台湾定居。所以,赵玉吉真诚地表达了朋友们的心声:“你有没有新歌没有关系,你有第三个家就够了。”

  “有的人就觉得我该叛逆到老,然后孤独终老,那我也太惨了!”他笑嘻嘻地说。

  其实,不主动迎合歌迷的想象,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叛逆?从他一开始做音乐,就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早先《之乎者也》、《未来的主人翁》两张专辑奠定了他愤怒的时代抗议者的形象,之后《家》专辑就转向温暖柔情,而引来歌迷不满。不愿被图腾化的罗大佑因此远走美国,之后回到香港回归音乐的创作因《爱人同志》等专辑再掀高潮。然而1994年他再次逆流发表更注重音乐性的《恋曲2000》,被认为过时了、不再能唱出大众的心声。直至后来,他在一片崇美的浪潮中因抗议美国出兵伊拉克剪碎了自己的美国护照,引来一片哗然。再后来,他出版《美丽岛》表达对时代对现实的种种思虑,又有人批评:“都这个时代了,你那么沉重干吗?”过去种种,无论顺流逆流,他的作品最终被时间定义为经典,被选择性地留在歌迷记忆里。如今的这张最新专辑的转变,最终会被如何定义,还要交给时间来回答。

  只是,如今的时代变化更加迅速,世界变得更为复杂,天生对现实极为敏感的罗大佑,不会对这一切没有感知,没有想法。北京青年报记者忍不住问他如何看待复杂的今天,他想了一下,轻轻回答:“这世界已经太复杂,我们不如简单一点。”

  听他的歌,似乎真的比以前简单了。他对家庭对友谊的歌颂,却听不到沧桑,分明像一个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发现了新世界兴奋歌咏的样子。再见罗大佑,恰如央视前新闻主播郎永淳的总结:“出走未必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文/本报记者 刘净植

  摄影/本报记者 王晓溪

【责任编辑: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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