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我们驻守在昔日战场
“绝不允许侵略者再踏进我们的领空”

2017-07-20来源:中青在线 作者:王达 安亮 冯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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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今年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0周年。“军队是要打仗的。”习主席指出,“军人的主要担当就是要能打仗、打胜仗。”回顾人民解放军90年的辉煌历程,就是一部光辉灿烂、可歌可泣的革命史和奋斗史,更是一部南征北战、敢打必胜的战争史和胜利史。经过几代人不懈努力,解放军已经发展成为诸军兵种合成、具有一定现代化水平并加速向信息化迈进的强大军队。现阶段,我国发生大规模外敌入侵的战争可能性不大,但因外部因素引发武装冲突甚至局部战争的可能性始终存在。忘战必危,打仗和准备打仗是军人的天职。“八一”前夕,我们派出多路记者,奔赴平型关、珍宝岛、法卡山等昔日战争发生地,寻访战场遗迹,探访驻守在那里的部队,讲述官兵们“当兵打仗、练兵打仗、带兵打仗”的强军故事。今天,刊发第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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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动机喷出明亮的尾焰,巨大的轰鸣声骤然响起,飞行员舒畅向后一拉操纵杆,在跑道上高速滑行的歼-7E战机机头上扬,从鸭绿江边的浪头机场腾空而起。

  27岁的舒畅觉得,这条细长的跑道连接着历史和现在。66年前,刚刚诞生不久的人民空军的飞行员从这座紧邻中朝边境的机场起飞,迎击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空军。平均飞行时间只有14小时38分钟的中国飞行员面对的是平均飞行时间1000小时以上的强敌,惨烈的空战只能用“空中拼刺刀”来形容。

战机执行日常警巡任务。

  李汉、王海、赵宝桐、刘玉堤、张积慧……一大批战斗英雄驾驶米格战机从这条跑道上起飞,击落击伤多架敌机,开辟了令敌人胆寒的“米格走廊”。美国空军参谋长范登堡沮丧地说:“共产党中国几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世界空军强国之一。”

  也有很多飞行员从这里驾机升空,再也没能返航。“不打仗的时候开追悼会,打仗马上起飞。”参战的飞行员这样描述当时的状态。在那段惊心动魄的日子里,年轻的志愿军空军以血的代价在战争中成长。

  如今,北部战区空军航空兵某旅驻守在这座曾创造历史的机场上。年轻的飞行员舒畅说,驾驶战机升空时,他总会想起那些英雄前辈,“有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

“空军司令员,我等着你的空军哪”

  “2014年来到部队之后,旅里组织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参观鸭绿江断桥。”鼻梁挺拔、留着一头精神短发的舒畅回忆。

  第一次来到鸭绿江边,他发现这条曾多次出现在历史教科书里的中朝界河“比想象中宽,水流湍急,波涛汹涌”,翻滚的浪花让他一下子想起了那首著名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紧接着,这个血气方刚的飞行员看到了那座被美国人拦腰炸断的铁桥。断桥的尽头,钢铁扭曲在一起,桥体上仍然保留着被轰炸的弹痕,向参观者展示着“战争的残酷”。看着只剩下4孔的断桥和前方江面上光秃秃的桥墩,舒畅仿佛又听到了当年B-29型轰炸机的轰鸣声。

  1950年11月8日上午9时,美军首次派出百余架B-29轰炸机对鸭绿江大桥进行狂轰滥炸,大桥从中部被炸断,部分桥梁落入江中。

  在此之前,美国空军先后数次越过鸭绿江侵入我国东北领空,轰炸边境城镇和乡村,把战火烧到了鸭绿江边。

  “在鸭绿江漫长江岸上每一个渡口的上空,都密集地掠过了美军轰炸机的黑影。”军旅作家王树增在《朝鲜战争》一书中这样描写轰炸的情景,“城市、村庄、道路随即湮没在一片硝烟火海之中。”

  在轰炸开始前的10月19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夜色中跨过鸭绿江,踏上硝烟弥漫的战场。一进入朝鲜境内,志愿军战士们首先感受到的就是联合国军飞机的低空侦察和扫射。

红旗汽车连的牵引车牵引战机驶向起飞线。

  “对于绝大多数中国士兵来讲,他们唯一有关飞机的知识就是老兵对他们讲的飞机一旦‘下蛋’是如何厉害。”王树增写道,“且北撤的人民军在路上一见到志愿军,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有飞机没有?’一听说没有,这些被美军的空袭打得惊慌失措的散兵一个劲儿地摇头。”

  事实上,入朝作战前志愿军就在考虑制空权的问题。 10月18日,在毛泽东主持的研究入朝作战的军事会议上,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站起身来,对着刘亚楼一字一顿地说:“空军司令员,我等着你的空军哪!”

  根据《鹰击长空——人民空军空战纪事》一书中的统计,当时成立不到一年的空军刚刚组建起两个歼击航空兵师、1个轰炸机团、1个强击机团,作战飞机不到200架,而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部队拥有14个联(大)队,各型作战飞机1200余架。

  更严峻的是,中国空军飞行员的平均飞行时间只有10多个小时,没有任何空战经验。用舒畅的话说,有点儿“赶鸭子上架”的感觉。而对手的平均飞行时间在1000小时以上,大多是参加过二战的老兵,其中还有不少顶尖的空战“王牌”飞行员。在他们眼里,刚刚组建的中国空军简直是一支“娃娃空军”。

  “这是一场极不对等的空中‘拳击赛’。”书中这样总结。

  尽管如此,年轻的中国空军仍然迎着强敌出击了。1950年12月,空四师率先出征,从驻地进驻前沿机场进行实战锻炼。而这支在抗美援朝作战中表现异常英勇的部队当时进驻的,正是飞行员舒畅目前所在的浪头机场。

“敌人在技术和战斗经验上比我们强,但敌人突出的弱点是怕死”

  来到浪头机场不久,旅里组织年轻的飞行员去抗美援朝纪念馆参观。走进纪念馆,舒畅首先被高53米的抗美援朝纪念塔吸引,而随后参观的空军馆,则让这名刚刚加入战斗部队的飞行员“感到了一种震撼”。

  庄严肃穆的空军馆内摆放着志愿军空军飞行员使用过的金灿灿的航炮弹、黑黢黢的航空炸弹,还有被击落的美军飞机残骸。但相比之下,他和战友们更关注墙上一幅幅的展板和放大的飞行员英雄头像。

  “这些前辈,有打下美军‘王牌’飞行员的,有跟对手‘空中拼刺刀’的,让人觉得惊心动魄。”舒畅说。

  参加这些著名空战的中国战机,很多都是从浪头机场起飞的。1951年1月21日,空四师第二十八大队大队长李汉率编队起飞迎敌,击伤1架敌机,揭开了中美空战的序幕。8天后,李汉再次率8架战机升空,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

  从此,美国空军在朝鲜空域肆无忌惮狂轰滥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飞行员迅速出动。

  “敌人在技术和战斗经验上比我们强,但敌人突出的弱点是怕死。”与美军交手的李汉发现,遇到猛追猛打的中国飞行员,美军飞行员的第一反应往往是四处逃散。后来,他在回忆录中写道:“两军相逢勇者胜,我们首先要从精神上压倒他,使他们的水平发挥不出来。”

  首次接触空战的中国飞行员们就是以这种“空中拼刺刀”的精神与强悍的敌人作战。让舒畅印象深刻的一个细节是,那时的飞行员作战勇猛,咬住敌机后便紧追不放,即使航炮打完了,也要“把机头一拉,径直朝敌机猛撞过去”。

  惨烈的空战中,不断有中国飞行员牺牲。“我曾经听当时为空勤做饭的炊事员讲,有时候十几名飞行员升空作战,回来吃饭只有几个人。”年轻的飞行员韩玉禄压低声音说,“还有一次,从大孤山机场起飞8架战机,最后只回来了一架。”

  根据统计,整个抗美援朝战争中,我方被击落231架飞机,牺牲116名飞行员。每年清明,旅里都会组织飞行员去埋葬着23位空战英雄的凤城市抗美援朝空军烈士陵园扫墓。抚摸着烈士的墓碑,看着当年的跑道,韩玉禄喃喃自语:“你们的鲜血没有白流。”

  当年志愿军空军和苏联友军的英勇作战,使美空军的“绞杀战”计划受到严重阻碍。就连美国空军也不得不承认,“清川江以北已成为米格飞机的天下”“战斗轰炸机以后不在米格走廊内进行封锁交通线的活动”。

  在持续了两年零八个月的空战中,志愿军空军共击落敌机330架,击伤95架。直到抗美援朝战争结束,驾驶米格战机的中国飞行员始终是美国飞行员的噩梦。

“防空警报一拉响,我们拎起头盔就要往外冲”

  现在,这座战斗英雄曾经驾机升空的机场上驻守的是一支精干的航空兵部队。飞行员们驾驶灰色涂装的歼-7E战机频繁起降,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整座机场上空。

  原飞行大队大队长、特级飞行员徐飞把那条细长的跑道看作和英雄前辈联系的精神纽带。他喜欢读军史,熟悉抗美援朝战争中大大小小的空战。在他看来,虽然那段空中搏杀的岁月已经远去,但在浪头机场上空依然可以闻到另一种硝烟。

  据徐飞介绍,这里的飞行员常年担负战备值班任务。记者见到韩玉禄时,他正穿着抗荷服在战备值班室待命。“防空警报一拉响,我们拎起头盔就要往外冲。”他的语速飞快,带着一种紧迫感。

  实际上,担负战备值班的飞行员始终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一旦发生情况就要在数分钟内驾机紧急升空。在徐飞看来,他们和抗美援朝战争中那些看到信号弹就要起飞的前辈并无不同。

  “对我们来说,每次升空就像一次实战。”他说。

飞行员做好升空前的准备。本文图片由 冯大路 徐飞/摄

  除了战备值班,飞行员们要进行大量的训练。“超低空飞行、大过载机动……每一项都是高难度课目。”与以前常见的单机仪表飞行和多架飞机编队飞行训练相比,徐飞觉得现在的训练硝烟味儿越来越浓。

  韩玉禄也有相同的感受:“每一次训练都在逼近人和装备的极限。”驾驶战机进行海上超低空飞行时,他能清楚地看到海面的浪花,“感觉大海就像一口锅,周围的海平面比飞机还要高”,以至于飞僚机时,他总觉得长机“要往海里栽”。

  超低空飞行对飞行员的注意力、体力和操控能力都是极大的考验。飞行中韩玉禄的精神高度紧张,直到训练结束时,他才发现自己“衣服都湿透了,头盔里的汗一直往下流”。

  徐飞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该旅还经常组织夜间训练,锤炼飞行员全天候作战的能力。“科索沃战争和海湾战争都是后半夜开始的。”他解释说,“战争可能在任何时间打响。”

  同时,与实战非常接近的自由空战课目也越来越多地出现在飞行员的训练表中。空战中,飞行员要频繁实施大过载机动,全身的血液向下压,“看东西灰蒙蒙的”,一场训练下来胳膊和腿上的毛细血管破裂,布满密密麻麻的红点儿。在这样的情况下,飞行员还要在空战中感知空中态势,判断对手下一步的意图,并找出最有效的应对措施。

  “当年的空军飞行员不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把美国人打下来的吗?”训练结束,徐飞又想到了那些功勋卓著的战斗英雄。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战机能够随时升空作战”

  对于驻守在浪头机场的军人来说,虽然岗位、职责各不相同,但只要谈起抗美援朝战争,每个人都能讲上一两段故事。

  “我能来这里就是因为抗美援朝。”57岁的机务大队高级工程师王之回忆说。小时候,他看过一本叫《在起飞线上》的小册子,发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抗美援朝期间机务部门维护飞机、保卫战斗的故事。“就是这本小册子让我对机务工作产生了兴趣,报考军校时我就要学机务。”王之爽朗地笑了。

  毕业后,他来到这座曾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机场,一干将近40年。当年那本小册子上讲的故事,如今已变成他每天都在从事的工作内容。

  “我们的职责就是保障飞行员飞行。”他说。

  几十年的工作经历让这个机务老兵的目光变得非常敏锐,近年来,在与飞行员的朝夕相处中,他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烟。

  “因为训练强度增加,飞机维护的工作量增加,难度越来越大。”“以前部队很少外出执行任务,现在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距离也越来越远,对伴随保障的机务要求越来越高。”他兴奋地说,“这在以前很难想象。”

  场站的红旗汽车连同样感受到了伴随保障的压力。几十年前,这支连队曾保障抗美援朝第一架战机顺利升空作战,并组织小分队入朝执行保障支援飞机和地面搜救跳伞飞行员任务。如今,他们又随该旅奔赴各地,牵引战机、运送物资,一次次圆满完成保障任务。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战机能够随时升空作战。”王之说。抗美援朝战争中大大小小的空战让他们明白,制空权只有通过战机的激烈拼杀才能取得,否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机狂轰乱炸。

  飞行员舒畅也有同样的感受。“鸭绿江上的铁路桥就是在完全没有制空权的情况下被美军的轰炸机炸断的。”2014年刚来到部队参观断桥时,他就意识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从那时起,这个年轻的飞行员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苦练精飞、练好本领,绝不允许侵略者再踏进我们的领空!”

【责任编辑:黄易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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